我知道,连队干部是不愿意我们想家的。其实,我刚才并不是想家,只是哨所的欢乐勾起了我心中美好的回忆。
“咚!咚!咚!”随着三声起音,锣鼓钗什一起在连队俱乐部里响了起来。准是那几个活泼鬼,沉不住气。除夕晚会七点钟开始,这会儿,天还早着呢。
除夕之夜就要来临了,哨所格外热闹,俱乐部门口早早就挂起了大彩灯,贴上了对联。今天,杀猪,帮厨,打扫卫生,连队还举行了一场篮球赛,整整忙了一个白天,但大家都不觉得累,谁都显得比平时更愉快。连那山尖的一轮夕阳,也像要和我们一起过除夕似的,张着一副喜气洋洋的红圆脸,久久不肯离去。
哨所的除夕之夜是这样令人陶醉,对我们这些刚到部队的“新兵娃子”来说,更是感到一切都很新鲜。我过去的十八个春节都是在妈妈身边过的。尤其是那美好的童年令人难忘,记事以来,每次过年的日子,都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农村都保留着传统的习惯,其他节日都不当回事,甚至等节日过了才记起。唯有春节,才被大家视为最隆重最欢乐的节日。农村有句俗语:“大人想种田,小孩盼过年。”那时,像我这些穷乡村的孩子,除了县里的放映队每半年来村子放一次电影外,使我高兴不过的,就是一年一度的“迎新春”了。所以,每年快到过年的日子,我和弟弟总是扳着指头算天数。然而,我们最高兴的时候,也是父母最辛苦的时候。父亲抽空就忙着磨豆腐,扫屋子,上街买这买那,母亲起早贪晚为全家人做新衣纳新鞋,洗洗补补。不知有几个夜晚,也许是我高兴,总不愿去睡,捧着一本书,等妈妈收起针线,要熄掉油灯的时候,才肯上床。大年三十那天,吃过晚饭,贴上对联,妈妈就给我们换上一套崭新的的衣服和鞋子,虽然是妈妈自己织出的“土布”做成的,但也算整洁清新。一切忙停当之后,全家人便高高兴兴地围着一盒炭火“守岁”。这一夜,我和弟弟每人可以得到一张发令纸,吃到平时不容易享受到的花生、甘蔗等东西。近几年,家乡的形势—年比一年好。父亲来信说,今年家里大丰收,节前杀了头肥猪。全家人人都添置了新衣,还为妹妹买了缝纫机,为弟弟买了自行车。今年的春节,比往年过得更红火,更愉快……
“小柳,想什么呢?”一声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看,是排长攀着石级迎面走来了。瞧我,竟忘了自己是下班从机房出来。
“是不是想家了?”排长已走到我的面前。
“没有,”我笑着回答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连队干部是不愿意我们想家的。其实,我刚才并不是想家,只是哨所的欢乐勾起了我心中美好的回忆。
还不等我走进饭堂,指导员就把一盘热腾腾的蒸饺端到桌子上,随后又递给我一碗热汤:“来,先喝几口暖和暖和。”我捧过碗喝了一大口,立即感到浑身注进了一股暖流。
“给我留这么多饺子呀!”我竟乐得像个小孩似的。
指导员打趣地说:“这叫‘后来居上’,你是最后一个下班的。”说着,给我搬过一条板凳。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饺子。这当儿,他问了我值班中的情况。刚才,我值的是进入春节战备期的第一个班。此刻,我突然想到,我这个除夕,将警惕地守卫在哨所机台旁迎来的。
是呵,那种玩纸炮、剥甘蔗的过年方式,对我来说,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我好像第一次感到:我成人了,已经是一个战士了!
“小柳,晚会的第一个节目,是俺班的天津快板,你可得快点呀!”是“小导演”王兵,还在窗口做了个鬼脸。
“咚!咚!咚……”晚会的锣鼓响起来了,我和指导员一起向俱乐部走去。
呵,哨所的除夕,诗一样美!
异域走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