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正中间还有四张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与许多卷宗,看来,这里应当是阎王处理公务的地方了。
阎王就端坐在一张书案后面,他是个看起来已年过四十,却仍然儒雅俊朗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端庄的黑色官袍,上绣银色云纹,显得很有威严。
两边鬓角略有几根白发,眼角虽有皱纹却胜在眉目端正,双眼透着睿智、闪着精光,让人不敢小觑,而嘴角的笑容却让人心生好感。
这和黎飘渺想象中的阎王爷简直有天差地别,她本以为是不怒自威、其貌不扬且凶神恶煞的。
可眼前的阎王面目和蔼不说,面貌还十分俊逸,是个极具人格魅力的老男人。
黎飘渺咬了咬唇,收回打量的目光,直接切入正题,目光炯炯:“敢问阎王要见我有什么事吗?我还赶着投胎。”
阎王站起身来向她走去,脸上的笑意不见,格外严肃地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在阳间二十多年来,日日所梦见的男子是谁?”
黎飘渺闻言,连忙低垂眼睫,遮住眼中无法抑制的震惊。
不错,她在人间活了二十六年,自她开始懂事起就日夜重复的做着一个相同的梦。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可奇怪的是,她并不知道梦中的男子是谁,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脸,心里却迫切的想要知道。
后来父母出事双亡,她开始整日窝在家里睡觉,只为了在梦里见到他的庐山真面。
只是没想到,还没看到他的真容,却将自己活活睡死了。
现下有人这般问她,如何能不让她觉得惊讶?
黎飘渺悄悄地放下手里的花瓶,这实在太冒犯阎王了,她绝不能冒犯他。
她隐隐猜测到,眼前的男人,可以为她答疑解惑!
于是不做多想,黎飘渺抬起头,不假思索地回道:“想,希望阎王能为我指点迷津!”
阎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笑意,似乎是得逞之喜。
他背过身,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说道:“本官向来喜欢一物换一物,即然你想知道,那你敢不敢与本官来一场交易?”
“阎王贵为地府之主,身份尊贵,定然不会欺负弱小,刁难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所以,愿闻其详。”黎飘渺貌似谦恭回道,可话中其意,再明显不过。
阎王听闻,再次转过身,饶有兴味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强装气定神闲的小丫头来。
还记得百年前见到她,虽性格开朗,但见到自己却总是一副唯诺、拘谨的模样。
而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换了身份,换了记忆,必然是大不一样的。
他清咳了两声,收拢思绪,道:“你且放心,我这交易很简单,也很公平。本官只要你替我协助一个人,只要事一成,本官便帮你完成你的夙愿。你看如何?”
黎飘渺点点头,却又立即摇头,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答应了,故而问道:“协助谁?什么事?”
“是天上的一名仙君,我需要你去助他一臂之力,使他坐上月老之位。近日恰逢月老退位,他便参加了新任月老的选举考试。而考核的第一项,便是找到一个称心的仙子为搭档,必须是男女才能为一组,”阎王捏了捏眉心,看黎飘渺听得认真,接着说,“而仙界所需要的人,向来由地府挑选那些死的可惜、没有作恶的人送去。那位仙君的母亲是本官的朋友,她拜托本官替她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去帮助她的儿子。”
阎王说这些话时,掺杂着无奈和隐匿的温柔,虽然微不可查,但还是被黎飘渺察觉到了。
她略觉得有些讶异,感情阎王是利用职责之便去给某位仙女献殷勤。
但转念一想,规矩不外乎人情,不管是三界六道都不会有例外。
黎飘渺细致的观察着阎王说话时的面部表情,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他很诚恳。
再转念一想,阎王爷的言下之意,她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大概是因为她是其中最优秀的。
即然她要帮的是天上的神仙,也就是说,去了仙界后她便会成为一名仙子,能不老不死,兴许还能习得什么厉害的法术。
而最重要的还是,事成之后她将得到困惑了自己多年的疑惑的答案。
这种好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黎飘渺心下暗喜,面上却不显露,佯装出苦恼的模样:“去了仙界我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区区小仙子,人微言轻,不会法术又不懂武功,若是遭人欺负了该如何?我看,还是投胎更安心些……”
坐在阎王爷这位置上少说也有上万年,深知人性的贪婪,又怎会看不出她区区一界凡人的心思和门道呢?
虽说如此,但他还是格外欣赏她懂得为自己谋算,遇事冷静又聪明机灵。
所以,他全然不会介意称了她的心意,就当卖个人情了。
随即,阎王黑袍一挥,一股内力便入了她的丹田,还有一丝灵气从她的鼻中钻进去,游走遍她的四肢百骸。
黎飘渺当下竟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身体轻盈、飘飘欲仙、浑身酣畅,直让她想要喟叹出声。
阎王轻轻一笑,说道:“这下可满足了?本官这一丝内力,比得上别人修炼一百年,你以后自会发现妙处。说回正题,今日就是将最后一批人送上天的日子了。时间紧迫,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多谢阎王!这交易,我做!”黎飘渺躬身道谢,很是痛快的应道。
她向来懂得权衡贪心的最大界限,从不跨越分毫。
阎王轻点了点头,眨眼间,他又端坐回原先那张书案的后面,他冲着黎飘渺摆摆手,道:“很好,你可以出去了。切记,你要帮的那个人,俊美不凡、卓尔不群,只稍稍比本官差些。”
黎飘渺嘴角一抽,不知该做何应答,遂模仿着古装剧中的小姐,翩翩施了一礼后,推门出去了。
木门打开又关上,屋中的幽火逐渐黯然,直至熄灭。
阎王端坐在椅上,而怀中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只听见一道极尽温婉的声音:“你还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你现在这副皱巴巴的皮相,哪能比得上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