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全黑,胡珂伸长了脖子朝街面上望去,外面格外安静,因为没有月光所以更显冷清,只有远处电线杆上挂着那盏四十瓦的旧灯泡,在夜风中摇曳着,这个钟点已经很少有人在街上走动了。
“应该没人来买东西了。”胡珂打了个呵欠,这是间小副食店,店面大概也就十来个平方,入得店门一眼望去,三面墙壁的货柜上的东西倒是五花八门,从小孩儿子的零食、玩具、书本文具,到生活用的盐巴、味精、洗衣粉、酱油,再到香烟、方便面……卖的都是人们日常所需的东西,胡珂便是这间副食店的店主。
在这个临近山区的小镇里,胡珂快三十了也没娶妻安家,唯有守着这间父辈留下来的副食店,所以他常常自嘲“自己就是一辈子劳累的命”。
盘点好货物,胡珂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今天的生意还算不错,如果每天都像这样就好了,说不定过年还能找媒婆给说房媳妇。他扬着嘴角一边幻想着以后的生活,一边按上木门板,刚把大门反锁好,还没转身,门外就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这声音打断了胡珂的思绪,他皱着眉头喊道:“关门了,明天清早。”
架好弹簧床,铺上棉被,刚准备关灯睡觉,却不想门外又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这次似乎比上回急促了不少,大有胡珂不开门就一直敲到天亮的气势。胡珂跺了跺脚,不耐烦地回话:“来了来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听到胡珂的回答,门外的人似乎安心了许多,没有再敲门。胡珂骂骂咧咧地打开小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老头儿,头发几近全白,脸上的皱纹如老树皮一般。他裹着一身破旧军大衣在寒风中轻微地颤抖着,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见到来人的打扮,胡珂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这样的人,一般抽的都是一块左右的低价烟,从他们身上根本赚不到钱。
“黄皮还是大前门?叶子烟两块一把。”胡珂冷冷地说着,并没有让老头儿进来的念头。
“我……我不是买烟。”
“那你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这里没什么施舍你的。”
老头儿从胡珂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和不耐烦,连忙掏出一个包裹道:“这个,我是帮邮电局送货的。”
“大半夜的送什么货……”胡珂骂骂咧咧地接过老头儿手中的方形包裹,再看邮寄单,上面模糊一片,似乎被水泡过或者与其他包裹摩擦过,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写有自家店面的地址,就连他胡珂的名字也是一片模糊。
“谁会寄东西给我,省城的大平?是了,上次我托他给我搞件水货衬衣……”胡珂自言自语地说着,脸色缓和了不少,见老头儿还在门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还有什么事?”
“签个名,就在这里。”老头儿指着邮寄单的一处空白说道。
胡珂看了他一眼,“抽烟吗?”
“这个……”老头儿脸上浮出一阵惊喜,搓着手倒有些不好意思,胡珂从包里掏出包烟随手递了根给他,最便宜的那种,专门招待行脚客用,又呛又辣,平时胡珂都不抽的。老头儿却如获珍宝地接在手里,点上美美地吸了起来。
胡珂的心里闪过一丝鄙视,每当这个时候从心底就有一种优越感浮上来,他个人蛮喜欢这种舒服的感觉。签好字胡珂把邮寄单递还给老头儿,后者伸出枯瘦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接过去,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目送着老头儿离开,胡珂讥讽着往外吐了口唾沫,喃喃道:“没钱也想抽烟,我这里又不是善堂!”这时一阵凉风袭来,远处响起一阵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夹着飞鸟拍打翅膀的声响。举目望去远方一片朦胧,依稀见得临镇的老山,犹如一只大手直压压拍下,给人一种难以言语的压抑,胡珂不由打了个冷战,连忙关上门。
回头一看才十点多钟,山区的夜就是这样,人们都睡得很早,天一黑就很少有人出外走动,使这原本就宁静的小镇更显冷清。特别是在这样无星无月的夜晚,要不是偶尔还能看到几家灯火的话,肯定会让人有种置身于死城的古怪念头。
胡珂伸了个懒腰,只觉得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想到那个邮包,却又想压住睡意,想要看看大平寄来的衬衣是什么款式。对于未知的事物,往往都会有种第一时间想要了解的欲望,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
做包裹的人似乎特别小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纸,如果不是偶尔还能听见里面货物的响动,真的会让人有种全是包装纸的古怪念头。
一直拆到最后一层,那是一张牛皮纸,看起来好像有很久的历史,深黄的纸张,让人联想到祭祀死人时放在火中的纸张。胡珂迫不及待地撕开一条豁口,然后把手伸了进去。入手一片冰凉,凉得沁手,就好像摸到了一条正在冬眠的蛇。
在这初春的夜里,那股冰凉的感觉让胡珂心里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他一把撕破那层纸张,发出一连串“哗啦”的响动,而响声过后,整个房间突然沉静了下来。似乎有股厚重的气息缭绕在整个房间里,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