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伏前,梦到小茴香,按照时令正是吃茴香馅饺子的时候。
茴香菜,翠绿舒展,模样生得俊俏,可是茴香的个性也很强,并不像她样子那样温婉,身上气味重,就连虫子也不敢叮,偏又是这个强性子,让很多人爱不上。南方人基本不吃的,即使在北方大概除了北京人最爱外,其他地方吃她的人也不是很多!
正念叨着茴香呢,赶巧要出差北京,恰巧又是茴香上市的时节,更巧的是,作曲家老张也是个茴香控。
省城大作曲家老张是我的客人,大热天的,让他陪着一块出差京城,我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好在我俩一不留神聊起了茴香,关系一下拉近了不少。傍晚刚入住酒店,隔壁庆丰包子铺的牌匾就让茴香控老张的两眼放光,腿脚挪不开。老张是北京的常客,酷爱茴香包子,回回赴京,次次不落。行李一放下就巴不得立马能让口腹享乐一番。虽然茴香万千好,也总不能让我的贵客,刚到京城的第一个正餐就喝粥吃包子吧。好说歹说,总算把我俩共同的念想留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庆丰包子铺就是人头攒动,茴香馅大包子刚一上桌,正宗南方人的老张真不含糊,抄起筷子,一口气吃下拳头大的包子七只,外加一碗小米粥。看着老张喜欢的样子,两个茴香控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拢,我也正好逮着个好机会,当着茴香知音的面好一番唠叨。
我的茴香情,可要追溯到十八年前了。谈起茴香,陆姐,我第一个茴香老师傅,是个怎么也绕不开的话题。陆姐是我的邻居,住我家楼上。正宗北京人,大嗓门,热心肠,一口京片子,满嘴儿化音,舌头总是打着卷,嘴里整天像含块糖似的在说话,吸溜吸溜的。
那是个周日,从北京探亲回来的陆姐急匆匆地敲响了我家的门,“京片子”连珠炮般地发来:“看我给你家姑娘带来好吃的啦!我也多日子没见这口了,飞机捎来的,新鲜着哪,包饺子可好吃可好吃了!”陆姐边说边将一大把像文竹一样翠绿翠绿的东西递给我,那是我头次见识新鲜茴香的模样。闻着气味有点大,心想这玩意能好吃吗?陆姐好心好意送我的茴香自然没有好境遇,顺手就被我扔在了厨房的角落里。
陆姐不愧是热心肠。傍晚她再次敲开了我家门,裹着一股风捎来的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茴香馅饺子。热心肠人往往都有点儿善意的主观,送完饺子的陆姐非招呼我趁热吃了她认为“可好吃、可好吃”的东西不可。碍着陆姐的面子,我只好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咬开了一个饺子皮,用舌尖舔一下馅,刹那,一股好闻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舌尖漫过若有若无的清雅之气,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也就是从那天起,一种叫作茴香的蔬菜彻底走进我的心底。
我也要包饺子!有了陆姐水饺的垫底,再瞧我家厨房角落里的那把茴香,越看越顺眼了。绿茸茸的一把,洗干净放在厨房控水,满屋子都是茴香味,真好闻!那天我铆足了劲,把色、香、味俱全的肉茴香馅焦香锅贴端到家人面前时,连挑食的四岁女儿都吃了满满一盘,还问我锅里还有没有。
从此爱上了茴香。若赶上季节的话,每次陆姐回北京,她都会给我带回来一把翠绿、一股清香。一年又一年,直到她五年前退休后回北京定居,我再也没有吃过茴香饺子。但陆姐的饺子味道,一直鲜香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抹不掉,成为我绵绵亲切的怀想。有道是有些人一直住在心底,却消失在生活里了。面对清香扑鼻的茴香包子,有一种淡淡的想念,专门属于陆姐的想念,萦绕心上。望着茴香控老张,我心里也暗暗盘算着要给他一个特别的惊喜。
转天,天刚蒙蒙亮,就直奔灯市口大街的菜场。挨家挨个问摊主,有没有茴香菜卖。直到转进第二个菜场,一捆嫩绿的还带着露水的茴香跳进我眼,连价也没来得及问,便收入囊中,像捡到宝似的心直跳。
此时老张刚刚起床。我把茴香藏在身后,故作神秘地说要送老张一件珍贵的礼物。老张一听就急了,以为我要送啥价值连城的宝贝谢他,慌忙摆手,推辞不要。当我把身后茴香菜一亮相,老张的眼立刻笑成了两弯月亮!
当然咱没忘留给自己一小把茴香菜带回家包饺子。边包饺子边想念着陆姐的样子,还有那嘴里像含块糖似的京片子的儿话音。
201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