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伟
气温开始回升,原本冰冻的土地开始松软,残雪的掺杂让乡间的土路越发的泥泞,风儿柔柔的抚摸着他鬓间的白发,旷远的天际仿佛传来她轻柔的低语——“等你,一生一世……”
他和她是小镇上的邻居,长她九岁,从她扎着马尾辫、背着小书包上学开始,他就开始记挂她,春天的花儿漫山遍野,她像脱僵的马儿,到处疯跑,天黑了还没有回家,她的父母只是嘀咕了几句,却并不着急找,只有他,像丢了魂儿般坐卧不宁,在巷口辗转徘徊,全然不顾女孩父母犹疑惶惑的目光,一次次地去她家里问询,在没有电话的时代,他的焦急喷张进血脉,一夜未眠后得来消息,她玩耍够了,去了姨妈家过夜——他气恼,为何这般任性,为何不带个口讯?——她回来了,蹦蹦跳跳地带给他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野花,灵巧的小手编出一个花环,套在他的脖子上,天真无邪的笑顿时灿烂了他熬红的双眼,他第一次体会——她的快乐竟让他如此幸福……
她上了初中的尖子班,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校外校内的男孩背地里较上了劲,比学习,比体育,甚至比打架,只为赢得她的注目,她却安之若素,一心扑在功课上,儿时的顽皮转瞬间消失得不见影踪,男孩们的努力和泄气不曾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丝痕迹。他参加了工作,早出晚归,只能在休息日的时候见到她,在那棵粗壮的榆树下,她安安静静地背书,他聚精会神地画她,一次又一次,一幅又一幅,他长满了茧子的手绘出了她如花季节矜持的美丽。三年后,她考入一所理想的文科学校,他依然是镇办企业里的一名普通工人,只是他的画越来越传神,许多小孩子都成了他的学生。分别的站台,她带走了他三年来积攒的画,泪眼婆娑中,他没有告诉她,他谢绝了所有媒人的登门——他的心里只有她……
她远去异乡求学的五年,并没有频繁的通讯联络,只在寒暑假时,他仍旧在那棵老榆树下为她画画,她兴高采烈地给他看一张张的各种比赛的获奖证书,成功的喜悦夹杂着未来的憧憬,她向他描绘着心中的白马王子,他附合着,心痛着,却依然没有表白——他的心里只有她……
他在父母的怨怒和乡人的不解中沉默,三十六岁的他依然没有成家的意愿,他成了小镇人眼中的异类。女孩已成为一家知名杂志社的业务骨干,天南海北的奔忙着,标致可人的她竟也从未带回她的白马王子,女孩的优秀成了他的压力,他更加说不出口——他的心里只有她……
女孩有了出国工作的机会,临行前,向他透露也许永远不能回来,是否希望她留下?他在痛苦中煎熬了几昼夜,终于可以故作轻松地回答,为了前程别放弃……
五年后,传来了她因病不治的噩耗和一封留给他的信,信中只简单几个字“等你,一生一世……”
他悲怆地握着这行字,一夜之间白了头,原来——她从始至终都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她,原来——所有世俗的外在都不是障碍,原来——她也曾对他如此深爱……
泥泞的土路上,风儿柔柔的抚摸着他鬓间的白发,旷远的天际仿佛传来她轻柔的低语——“等你,一生一世……”
爱了一生,错过了一生,他竟然没有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