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唐风的饭量飞涨,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他开始融合在这个世界里,说话的习惯,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渐渐懂了,人本来就是个适应性极强的动物。
水柔是个很恋旧和节俭的女孩,唐风从小学一年级整理到高中毕业的旧书,包括了所有的日记她都一一保存着,短短的十几天里,唐风已将那些日记看了一遍,并记在了心里,往事有了明显的轮廓在心中显现,然后融合在了一起,有时候他扔了书在那长叹,庄生梦蝶,醒来后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周?那么自己是灵魂穿越千年后俯身在这具身体上,还是自己这缕灵魂经过无数次的轮回,在这一刻苏醒?
他并没有纠缠这一个问题,圣人都想不明白,自己更不会明白,而是继续翻开了课本,这个时代的知识让他也惊讶了很久,语文不是幼学,论语之类,而是类似口语的白话文,数学是一种由阿拉伯数字组合的奇妙学问,而从他政治书翻开第一页开始,脑海内就开始拉锯战似的对抗,三纲五常成了封建残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宗族都淡化了?制度从三皇五帝时的蒙昧时期演化到了社会主义,男女平等了?这对一个将忠君爱国当做毕生理想的人来说,无异是一种痛苦的颠覆,很多时候,水柔下班后都可以看见唐风一脸痛苦的在房间里思考,她以为这是唐风发烧过久的后遗症,知道他有些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每次发作她都去请韩双林来给唐风诊断,但韩双林严词拒绝,开玩笑,给比自己医术还厉害的人看病?这不是自取其辱啊。
7月21号这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无数高考学子在一天或喜或悲,没有一个不激动,唐风却在韩双林的诊所里给一个病人施针,老实说他不太喜欢给人看病,对于前世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来说,唐风擅长排兵布阵,杀敌取胜,有时觉得鼓捣岐黄之术真是一种折磨。
不过将军和医生其实是一门非常相似的职业,将军是武者,武为止戈,靠以杀止杀来保家卫国,守护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这医生靠的一手让枯木逢春的医术,救死扶伤,也是为了百姓。
但这世的所见所闻又让唐风皱起了眉头,除了韩双林父子这样古道热肠的赤脚医生外,那天在省医院看见的那些医生就没多少医德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千年之后,十多亿唐人后裔的血液里还有多少唐人风骨?那些让人心驰神往,万国来朝的泱泱气势怕早遗落在对历史的遗忘中了。
一刻钟后,
“好了,以后两天还需要来找韩老医生针灸一次,一个月后就可以回复正常!”唐风边收针边对面前患了四肢麻木的病人道。
“多亏你喽!”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直四肢麻木,是年轻时在煤矿里落下的病根,跑了许多医院也没法根治,这才来韩双林这里碰碰运气,结果唐风只是瞄了一眼,说根治也不难,唐风的脾气一点也不谦逊,也不过分自负,他认为能做的事情就会做得漂亮,认为不该做的事情,拿刀逼他也不行,所以疗效也出乎意料的好。
“不用客气!”唐风一脸的温和笑容,转回药房,拿起一本初中数学看了起来,初中数学无非是代数几何两门,他前世也看过国子监的《算经十书》,只拿十书中的《九章算术》来说,这本公元前一世纪成书的算数书就超过了初中数学的内容,里边很多知识要比欧洲早一千多年,里边的正负,开平方,开立方,方程,分子分母之类的数学名词一直沿用至今。
在他沉浸在对数学的印证和推敲中时,一位穿着传统黑面白底布鞋,一身灰色中山装,精神矍铄的老人已经从药铺外边走了进来,也没开口说出目的,先负手背后将诊所里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露出了微笑。
“您是?”韩明才发现了他的存在,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起身问老人。
“我是亲自上门来谢谢贵诊所的韩双林和唐风两位医生。”老人朝韩明点点头,笑道,“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哎,唐风,来来来,有病人找你!”韩明朝里边喊了一嗓子,去给老人泡茶。
唐风扔下书本出来,瞧着这神情里有些威严,隐隐有些富贵气态的老者,似乎有些印象,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是谁,当下纳闷问道:“你是?”
老人对着唐风就是一揖,呵呵笑道:“这位就是唐风小朋友?”
“正是唐某,哦,不,应该说唐风就是我。”唐风在极力扭转自己的一口古腔,先请老人坐下,才问:“不知道老人家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老人又站了起来,朝唐风作了一揖后,才笑道:“我叫秦子中,是你半个月前所救的病人,唐医生是不是忘了?多亏你的妙手回春,一手将老头我从鬼门关前扯了回来。”
“啊!”唐风的确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起身还礼,而是笑道:“原来是你!”,不就是在病床上的那个老人么?只是他当时病重垂危,气色衰败,和现在的精神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人家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在你的诊治下似乎反过来了,我病了三个多月,但经你针灸一次后,三天后能下床,一个星期就能行动自如,这半个月就完全康复了,觉得精力更胜从前。”秦子中又坐下来,满口称赞。
“你这是大补过度,就像一个水塘,来源过大,但出水口堵住,自然会出毛病,我只是起了疏导之功,你好的这么快还是靠了以前进补的那些药材。”唐风笑了起来,“过犹不及,欲速不达,医家大忌!”
“小兄弟这番话不光是医理,更是处世之道,老头我一辈子在人堆里打滚,却没能想到这番医理来,真是惭愧!”
秦子中摇头叹息。他亲自上门道谢一是礼仪所在,另一个理由是听了自己的老伴和儿子说起唐风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三言两语逼得二儿子秦完磕头认错,柯受这么个医学界名家哑口无言的行径,心中就有了好奇,当面交谈之后,果然发现唐风的言行异于常人,至少自己站起来道谢,他能够坦然坐着承受,就知道这个少年有一种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