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我们收拾好出行的东西,正准备出门时,电话“叮铃铃”响起来。从来电显示上看出,是乡下母亲的电话。我下意识地一惊,忙抓起话筒,迫不及待地问:“妈,有事?”母亲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随时都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事情。
“没事……今个儿星期天,小园不去学,你和芹也不上班吧?”芹是我妻子,小园是我女儿。
我松了口气,为了逗母亲开心,我故意幽了一默:“今天我们都休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鲜活着呢。”芹在旁边轻轻拧了我的胳膊一下。
“你们都回来吧……我在家等着。”母亲急急地说。
没等我回答,母亲已把电话挂了。
“我们上个月才回去一趟,怎么又让回去?”芹一脸的不悦。
小园睃了一眼我又睃了一眼芹,奶声奶气地说:“奶奶又想我们了吧?”
芹把手提包甩到沙发上,脸色跌下来。
小园识趣地为我出主意想办法,说:“爸,要不给奶奶打个电话,就说今天我们去少林寺旅游,下星期再回去。”
芹闻听也暖了脸色,鼓动小园去打电话。
我瞪了小园一眼,心说这个电话要一打,母亲不定有多伤心呢。我好着脸低声下气地对芹说:“要不咱今天回老家……少林寺以后再去,二百公里路程,又不远……”
芹翻了我一眼,絮叨着:“妈也真是的,让她来咱家,她住不惯,咱不回去,她又操心挂念……”
我附合道:“就是,妈是瞎操心,半夜三更还给咱打电话,看窗户关了没有……”
去年夏末秋初的一天夜里,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我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催醒了。我一边拉灯一边埋怨:“谁这么烦人,黑更半夜的还搔扰?”芹翻了个身,嘴里也不干不净地说了两句。谁料想,是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刮大风了,怕我睡得太死,不知道去关窗户。待我放下电话,去关窗户时,才发现天虽然阴着,外面没有一丝风。当时我还自言自语地嘟囔母亲,难道她的脑子出了毛病?还是上了年纪,糊涂了?第二天上班,我从当地媒体的新闻中得知,老家那地方夜里确实刮了一场尘土蔽空、飞沙走石的暴风。后来我从给母亲的通话中知道,院子一棵碗口粗的桐树都给刮倒了。
说起这个事,芹就叹了口气,脸色由阴转晴,她起身去收拾餐桌上的狼藉。我一边帮她收拾,一边不住地数落母亲:“她老人家不听话,能怨咱?咱说过多次,不让她去交电话费,她偏去交,家里离镇邮电所七、八里,若有个闪失,还不是咱的罪……”
这件事芹也知道。那天我正在开会,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出现在手机的显示屏上,我没接就给挂断了。片刻后,那个电话又固执地打过来,我走到会议室外边,接了电话才知道是母亲在镇邮电所给我打的——母亲交她的电话费时,忘了号码,这才打电话问我,还说她已经把我家的电话费交了……
我看了默不作声的芹一眼,感慨地说:“真想像不出,那七八里的山路,妈的小脚是怎么走的……”
“要不,咱就回去一趟,也就三十公里的路程,一个小时就到家了。”芹重重叹了口气。芹的父母去世得早,母亲一直把她当作亲闺女,芹和她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这一点挺让我感动。可以说,芹是一个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
小园忙不迭地给母亲打电话。我接过话筒,告诉母亲我们回去,看她还需要捎什么东西。母亲说她什么也不缺,说她咋天赶了一个集,买了不少菜。母亲虽然如此说,我和芹还是到超市里买了大包小包的物品。
车开不到家门口,下车的地方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地,看见母亲站在院子那棵老槐树下,一动不动地朝大路这边张望着。及至看清是我们,她的两只小脚生动起来,有点踉跄地奔向我们。芹和小园急忙上前搀扶着母亲。母亲喜得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笑,大张着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好半天合不上。
家里被母亲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已经做好了几个凉菜,热菜单等着炒了。芹说:“妈,我们以后回来,别张罗这么多,家常便饭就可以。”
母亲嗔了芹一眼,说:“哪天都行,但今个儿不行,今个儿是啥日子?!”
我和芹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母亲捣了芹一指头,说:“真是傻闺女。”说罢转身变戏法似地提出一个大蛋糕。
芹恍然大悟,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忘了……还是妈待我好。”芹给了我一个鬼脸,感动地小鸟般依偎在母亲身边。
我心里也一阵感动。芹忽然对母亲说:“妈,您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从踏进这个家门,好像还没给您过过一次生日……”
是呀,母亲的生日是哪一天?我十分愧疚和尴尬,不敢迎接芹的目光。
母亲微微一笑,说:“不怪你们。过去穷,谁过得起生日?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出生……”
芹眼晴一转,甜甜地说:“妈,咱俩的生日放在一天过吧?”
母亲揉着湿润的眼晴,说:“好好好。”
这时,小园已通过电话在电视上点播了一首《祝你生日快乐》,旋即,那优美的旋律充盈了农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