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哪个青楼女子不爱美男子？
就那一夜，孆玉一宿没睡在房间里头走来走去，又是长叹气，又是吟曲儿，我估摸着她是狮吼功用过了头，急火攻心，滞气淤胸，而且她觉得一个人无聊，所以就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里头把我拼命摇醒，还不带点油灯。
我房间床榻正对着一扇窗，月夜树影婆娑映入窗，偶有习习凉风吹入，那种感觉很舒服，所以我常常夜不闭窗。孆玉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波菜，力大无比将我摇醒，我睁开眼看到她那情形还以为活见鬼了，接而凄厉一叫。我发誓我其实是不想失态的，可是你想想孆玉原本敷着厚重脂粉的脸在月光下有多恐怖，况且她还因为睡眠不足挂着两只熊猫眼，更要命的是她三更半夜还不忘给她的招牌樱桃小嘴上胭脂！！
“别叫，是我。”孆玉有些不高兴。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她功力高深到连我这只千年妖精都能活活吓倒，她简直可以去戏班里客串女鬼了，噗，说不定真的女鬼还会给她吓死，“好端端的，你干嘛三更半夜跑来吓人，你不用睡觉啊？”
“我睡不着。”孆玉蹩了蹩眉头，“嗓子疼，可能是上火了。”
上火就来找我？我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起身点亮油灯，顺手给她沏了杯了清茶润喉，谁叫她昨晚吼得那么大声。我听李妈妈说，孆玉只要一急就会狮吼，吼完八成就会上火，上火就会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就会跑来吓人，不过喝杯清茶润过喉就没事了。
“我来是向你打听一个人的。”孆玉喝完茶后马上觉得舒服多了，脸色也没有刚才苍白。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有些贼，“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个定国寺的住持，你不是说他是绝世美男子吗？”
我瞥了她一眼，难不成她这样就春心荡漾了？
“我在醉红楼阅人无数，哪个男人没见过，就算是人们口中所谓英俊的也是见得多如江鲫，倒不是我真的相信你，只是认为既然你说了，又极力推荐，岂有不见上一见辨其真伪的道理。”孆玉握住我的手，很用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哪里有极力推荐？明明就是她自己想去看美男。
“这样，我明天安排一下，我们去定国寺进香，去祈祷顺顺利利，让醉红楼生意旺上加旺，姊妹们多多接客。”孆玉向来喜欢自言自语，我不搭理她她也是照样往下说，还挺乐，“你好好准备一下，我们要不都换成男装，这样方便一些，你一会赶个早去李妈妈那里取些男人的衣服来，就说是我说的。”
又不是初一，十五，哪有人家这样子跑去上寺里上香的。
“你不要一脸不情愿。”孆玉捏住我的脸。
我发现她的手指比普通女子较粗，也许是她平日里喜欢弹奏古筝的缘故吧。想起她那古筝，我就想起我还欠着她一屁股债，听说那筝可值钱了。然而并不是我没钱，而是我放银票的小挎包一直留在五华布庄。吕盈盈那个坏女人，怎么可以私自把我卖到青楼呢，还狠赚了一笔银子。
“赎你，我花了不少银子，哎哟，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从我口袋里流出去，我就肉痛。”孆玉又是一副不屑的态度，其实她根本就在乎那点银子，却喜欢用鄙夷的语气说出那种话，“以后，你就我的，永远是我的。”
我嗤之以鼻。
孆玉另一只手又捏住我的脸：“以后要叫我孆玉小姐，听到没有，别你你你的！”
……
翌日清晨。
很不幸地，我的脸上也成功地挂上俩熊猫眼。我昨晚被孆玉吵得没法睡，后来她走了后我就失眠了，而她则在自己房里美美地睡上了半晌，等我去李妈妈那里取来了两套男人衣服推开她的门的时候，她还没醒。
我是第一次进孆玉的房间，平日里她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只是我是她买下的丫头，是自己人，她才让我随意进入。
孆玉的房间很整齐，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她的梳妆台在窗户旁，窗户敞开着，有晨光射了进来，落在一枝用青釉细颈瓶装着的梅花上。花儿已经谢去，含苞的还未绽开，凋谢的花瓣落了一地，看来这枝梅插了有些日子了。
只是没想到孆玉也是个喜梅之人，我心头不由地对她产生更深的好感，像是寻到知已一样，只要喜梅赏梅之人，定不是什么坏人，就像管曦。
仕女簇锦屏风后，孆玉还睡得香甜，有轻微的鼾声。她睡相可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我不忍吵醒她，想着她昨晚用力捏我的脸，我倒也想捏回去。只是她一脸厚重的脂粉让我望而却步，她为什么一定要把自个的脸敷得像白面人儿一样？
我动作轻微，但孆玉向来十分警敏，我才在八仙桌那儿坐下，她便醒了。她还穿着那身紫霞缎子罩衣，乌黑的长发宛如丝缎一般披散着，坐在床边。柔和阳光伴随着窗外的轻快的鸟鸣，轻盈地投在她的脸上，照耀她如花盛开的脸。这个时候，无论她脸上有多重的妆，我也觉得她美得很自然。
“你来了。”孆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如磨砺。她连忙用香帕掩住嘴轻轻咳了几声，稍稍喘了口气，见我是送衣服来的，便让我把衣服递到她跟前去。她还是不住地咳嗽，好似在痰卡在喉间反复不去。我想起身去为她沏了一杯清茶润喉，她却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
“你嗓子不好吗，要不，今天我们不去了。”我担心她的身体。
“不碍事，这是我的习惯。”孆玉咳完之后，声音果然又恢复与以往一样好听，她笑了笑，走到窗台上吸了口新鲜空气，然后转过头对我说：“行吧，你快回屋换你的行头，一会再过来。”
“你不用我伺候你？”我现在的角色是丫头，丫头不用伺候小姐的吗？以前我在洛府做大小姐的时候，穿衣换鞋的都是让丫头伺候着的。
“不用，我不喜欢换衣服的时候有旁人在。要不你换好了就在楼下水仙阁等着我，一会我要先沐浴。”孆玉打着呵欠，这时门外有一阵敲门声，我打开门，是李妈妈差人下人给孆玉送热水来了。我把热水接进屋里，然后架起屏风，弯着腰一勺勺将热水舀进木桶，这样体力活我从未干过，做起来有些吃力。
孆玉见我手腕纤细，提起我脚边几桶热水直接把水倒进了她洗浴的木桶。
“你出去吧，你记着，我买你，并非想自己有个丫鬟，醉红楼里有的是为我岑孆玉做事的人，所以这用不着你。”
“哦。”
我从孆玉房里出来，正好撞见李妈妈正探着头往孆玉房里头瞧，平日里孆玉的门掩得结实，谁也不能进去。李妈妈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向我小声打听：“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平日里就喜欢敷厚粉，画樱唇，让人匪夷所思……哎，你在里面瞧着什么了？”
我没有理会李妈妈，虽然我也喜欢八卦，可是我是不会八卦孆玉的，在我心底，她还算是个好人，因为她喜欢梅花。我抱着衣服往自己屋里走，不过李妈妈的话还是让我对孆玉充满好奇。是啊，孆玉的确是个奇怪的人。不过我是妖精，妖精的向来单纯，与其想这些费脑汁的事儿，还不如想一会儿要与孆玉一起去定国寺进香让我来得兴奋。
我又可以见到那个僧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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