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群之中,五六个神情无赖的男子,簇拥着一个头插了枝菊花的少年,撞出条路,走到了瓦棚中间。那个领先丢钱的男子,案上的铜钱全都推泼了下去,用案上的麻布将乌龟一卷,就要转身离开。
训龟人一见这情形,也顾不得去拾铜钱,忙急冲了过来,伸手便将那裹着乌龟的麻布扯住,口中叫道:“诸位老爷,这可是小人吃饭的家伙,小人没了它,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抢龟男子一脚将训龟人踹翻,骂道:“泼腌才,衙内看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气,再敢腻歪,打断你的狗腿!”
此时周围的人,一见这帮人来了,立即向外散去,远远的看着,李义勤护着顺娘,也不想多事。毕竟李义勤不是一腔热血的少年,这类仗势欺人的事,从古到今,见得多了,管也管不过来。若是在自家的地头上,少不得要插上一手。可以这汴梁城,自己不过才到第二天。人生地不熟,自己尚且顾不过来,莫论他人了。
被踹的训龟人,亦知道眼前这位爷,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主。又不甘心自己训的乌龟被抢走。爬着上前,抱住拎着麻布男子的大腿,不住哭求。那男子连甩了两次,都没甩开,便将手中的麻布递给身旁另一个帮闲男子。腾出手来,捏起拳头,便向训龟男子的脑门砸去。
砸拳男子拳到半路,却觉得手腕一紧,身手一窒,差点儿将自己的腰给闪着。忙回头看时,只见自己的手臂上,落着一只筋骨虬张,力量十足的大手。忙要发力挣脱,却是不见一丝松动。张口就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拦俺房五!”
训龟人正自哭求之中,一块麻布包砸在了脚边,随即一个声音道:“那个谁,快收拾了你的乌龟离开罢。”训龟人听得声音,忙拾起麻布包,打开看时,正是自己丢的那几只乌龟。忙抬头看时,一个身材高健,威风凛凛的男子此时左手擒拿着房五的手臂,右手轻轻便将一名扑上来的帮闲男子打翻在地。这男子不是李义勤还有谁?
李义勤本来不愿多管闲事,只是实在看不下顺娘看着自己的目光,又见这群人抢了乌龟,还要打人。热血一涌,便上前将逞凶之人拦了下来,同时夺了那个麻布包。此时心中正在思念着如何脱身,看见训龟人还在发呆,忙道:“还愣着干嘛,快闪啊!”
说话间,原本簇拥着无赖少年的那群帮闲,已经纷纷走上前来,要将李义勤拦下。训龟人倒也乖觉,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待在这里,反倒碍手碍脚,磕了个头,提了包裹,便匆匆跑开。
这群帮闲,本待要去追训龟人,却被李义勤抢先一步,拦了下来。眼看着追不上训龟人,便将李义勤围了起来。
李义勤看这几个帮闲,脚步虚浮,显然不是什么身手了得之辈,也底倒也不惧。倒是那个头插菊花,被人称为“衙内”的少年,虽然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但是能在京城里如此横行无忌的,只怕来头不小。不过李义勤心下也有自己的打算,反正自己不求官,不求权。真要是什么惹不起大人物,大不了教训一顿,拍拍屁股走人。少华山大寨主的位子,朱武哥仨还给自己留着呢。
“堂堂太尉之子,竟然会当街强抢百姓财物,当真目无法纪!律法败坏,皆由你这等奸佞所起!”陈东那清亮的声音,正在此时响起。
无赖少年正要呼喝众帮闲上前围欧李义勤,此时听得陈东之言,不禁尖声骂道:“陈东,你个书呆子,又来罗嗦,小心俺折了你的狗腿!”
陈东听得无赖少年的呼喝,不退反进,大步走向前来,冷笑一声道:“高衙内果然厉害,陈某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这般威风!”
李义勤见陈东要上前来,怕他吃亏,正要叫他小心。却见被称作高衙内无赖少年,见陈东上前,只是狠狠的瞪了李义勤一眼,便呼喝着那群帮闲离去。众帮闲亦似乎对陈东甚是忌惮,没有了刚才一丝的威风,只是恨恨地看着陈东,纷纷离开。李义勤见这群人不再闹事,也就放过了那个被自己抓住泼皮,任由他们离去。
陈东看着无赖少年离去,目光亦流露出愤愤之色,直到这群人离开,这才转向李义勤,声音中带着歉意道:“李兄,受惊了,只恨少阳不能身无片职,不能将这种无赖绳之以法。”
李义勤见这群人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走开了,反倒觉得有些不适应。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像这种仗势欺人之辈,可不会因为一个书生的两句话,便会害怕。便问了出来道:“少阳,这群人好像有点怕你啊?”
陈东连道了声“惭愧”,见李义勤确实不解,这才解释道:“李兄有所不知,刚才那人,是太尉高俅的儿子。那高俅虽然是太尉,却不过是个踢球的无赖出身。仗着今上的宠幸,小人得志。仕林之中,本就对他非议重多。这个无赖,虽然仗着他爹的势子,胡作非为,却也只敢欺凌普通百姓而已。”
李义勤一想,亦明白过来。宋朝历来重文轻武,陈东是书香世家,本身在仕林之中,便有些声望,又是太学生,身份自然有些不同。只不过刚才那个人,居然是高衙内!那不就是调戏林娘子的主吗?没想到林冲没碰上,倒先遇上他仇人了!
李义勤正自走神的当儿,陈东已走上前来,道:“今日本是小弟来拜会李兄,未曾想被这个无赖扰了兴致,不如小弟略备薄酒,为李兄压惊!”
李义勤见陈兄神态恭谨,似乎是担心刚才一帮人惊吓着自己。当即笑道:“陈兄弟,大家年龄相当,在一起随意点,岂不是好,何必这样拘束。”
李义勤却不知道,在陈东心中,自己是个学识渊博的世外高人,因此是抱着求学之心,来和李义勤交往的。行动之上,也就不似一般朋友那么自然了。
李义勤说完之后,也不管陈东有没有听进去,便向人群中的顺娘招呼道:“顺哥儿,今天有口福了,快过来。今天陈老弟请客,咱们可要好好尝一尝这京城美食!”
顺娘依旧是个小厮打扮,原本李义勤出手救人时,便让她先混入人群,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此时既然危机已去,便又跟了上来。
一行三人,在陈东这个东道主的带领下,直奔小甜水巷的贾家楼而去,选了间清静的阁子。陈东还因高衙内之事,心生歉疚,便让李义勤点菜。李义勤到这个时代也没多少日子,开封城的菜样,更是一个都说不上来。反倒是跟随在李义勤身后的顺娘,随口便报出来几个菜名,缓解了李义勤的尴尬。
陈东亦看出顺娘的乖觉来,便让店家添了几样小吃,给外间的顺娘。李义勤见陈东对顺娘看顾有加,心中虽有让顺娘同桌的意思。想想身处的时代,便打消了这念头。
陈东虽是读书人,但却不似李义勤心目中读书人那般迂腐,说到高俅蔡京之流,激愤之情,溢于言表,倒有几分“愤青”的味道。李义勤也不是个温顺的性子,借着酒兴,一来二去,两人反倒有些义气相投,惺惺相惜之意。
两人正谈得投机,却听得外面传来阵阵喧哗。李义勤眉头一皱,问道:“顺哥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顺娘早在喧哗声刚起的那会,便已经耐不住,去打探了清楚,此时听得李义勤问起,立即叽叽喳喳的回道:“老爷,你还不知道呢,城里现在飞来了好多鹤儿,比我以前住得乡下还要多!他们都说这是因为当今皇上圣察贤明,引得万鹤来朝,是我大宋的吉兆!”
李义勤听了顺娘的话,还没有所表示。一旁的陈东倒是满脸激动,站了起来,道:“竟然有这等事,李兄,我俩快去看看!”说着,也不等李义勤有所动作,站了起来,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捏着酒杯,便向外奔去。
李义勤虽然没有陈东这般激动,只是跟在了身后,心中倒想起另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