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决定写《外企女人》这本书的时候，我眼前闪现的第一个身影便是陈丽欣。她曾是我的同事，但我和她只有擦肩而过的邂逅。当时我进一家公司，她正在调出。相处不过半月余，只觉得一个火一般热烈的女人在你面前一闪而过，但却留下了永远定格的影像：一身火红火红的连衣裙，一张轮廓分明颇具东南亚人特色的脸，还有爽朗的笑声，连珠的妙语，再就是风风火火穿梭于各个办公室之间处理公务的一派麻利。
可以说，她给我留下的是一个灿烂女人的形象。当然还有一串难解的迷。凭我写作人的敏感，以及她走后人们偶尔的评说，我感觉，她浑身都是故事。
她是那种会制造故事的女人。
不是因为她刻意。
而是因为她的存在。
只要这个空间有她，便会有故事。
我对她一直充满好奇。但苦于没时间。都替老板打工。忙忙碌碌、浑浑噩噩，一晃便是两年。
两年，在人生的长河不算长。但对一个青春正在逝去的女人，两年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意义。它常常意味着变化。
尤其对一个会制造故事的女人。
尤其对本身已充满故事又不断会制造故事的陈丽欣。
两年了，她发生了些什么变化？
她还是这么年轻吗？她还是这么漂亮吗？她还是这么对人对事胸无城府吗？她还这么热情奔放燃烧了自己也燃烧了别人吗？
当以上的问题在见到陈丽欣不到10分钟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没有变。
她不会变。
因为她心的天空总是那么晴朗。
因为当乌云遮住她的晴朗的时候她总是用火一般的热力去驱散。
这便是我两年后见她的第一印象。
我把我的感觉告诉了她。
她哈哈笑了。一派豪气。象个巾帼。
我说：“真羡慕你，活得好开心。”
她又是一串发自内心的欢笑。说：“是不错，我从来没有活得这么畅快过。真正地为自己而活。真正地活出味道来了。”
我有些不解其意。
她噢一声仿佛意识到什么，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离婚了，快一年了。”
不知为什么，一股凉意瞬间滑过我的周身。我实在不愿意再听到离婚这两个字。这几个月里，为了写这本书，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了这么多女人。我在赞叹她们人生轨迹中的自强不息的同时，常常为她们的命运多舛而叹息。说心里话，我愿意我笔下的人物事业成功，爱情幸福。可令我不安的是，事业越成功的，爱情越曲折。也许这应了某位世界级大师的这句话：“性格即命运”。在成功的道路上能不断奋进者，往往具有鲜明、独特的个性，具有不曲不挠的精神。这类人，常常“曲高不寡”。因为社会的基础归根到底是中庸。任何历史阶段的社会，都离不开用性格和命运抗争的“弄潮儿”，但任何社会最大的牺牲者也是他们。这是社会的残酷，也是自然规律。因为你一旦成功了，便进入了常人难进入的巅峰，享受常人难以享受的境界。黎明前的黑暗即是如此。
陈丽欣不是伟人。但作为一个有性格的出色女人，她这几十年的生活完完全全遵循了这一人生规律。
忘了交代一句，她今年41岁了。
但这个41岁，不再年轻的女人，却依然有着年轻的外表，奔放的性格，潇洒的风度，积极的人生态度。
因之，她被欣赏，被嘱目。男人女人中国人外国人，只要和她接触过，都会称她为special woman（特别的女人）。
她的确special。
她也丝毫不想掩饰她的special。
她常常以special的方式做为一些让人们意想不到的special的事。
在我来之前，她在公司从事管理工作，她的风度征服了各国客户。她工作得非常出色。但是她却离开了，她发现自己还是适合做一些类似秘书的具体工作。于是她坚决要求离开。
然后，她进入了美国著名的大公司H公司。
她并不是作为正式雇员进H公司的而是临时替班。当时H公司需要请临时秘书帮忙，说好7天。而且为通过临时替班的资格审查，她还瞒了五岁年龄。好在她显得年轻，所以面试它的老外压根儿没想到面前这个很有魅力的女人玩的小小的“把戏”。
正如她所说，她适合做秘书工作。两天下来，老外发现，这女人麻利、泼辣，头脑清晰，有条有理。当时有一份紧急翻译资料，厚厚的一本，老外希望以最快的速度翻译出summary（概要）并打出。她凭以前在国营单位做情报资料员的功底，居然两天不到就弄完了，让老外刮目相看。第四天就和她谈话，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她心里正求之不得。因为对一个39岁的女人来说，要谋得一个原该属于一个年轻小姐的秘书职位是极不容易的。那天，老板问她年龄，她笑嘻嘻地坦白了。老外竟也哈哈一笑，没有半句微词。
就这样，她成为H公司的正式雇员。
也是至今年龄最大的雇员。
她豪放不羁的性格在公司的雇员中很受欢迎。
不仅中国人，还有外国人。
在我们说话的短短的两小时里，就见一个年轻的老外，口里喊着露西露西（她的英文名）地推门进来。把她叫了出去。十分钟后她回来说他一份文件找不着了。而其实他和她不是一个部门。但他已经习惯于遇到事情找露西，而他的露西每次总能把他的问题圆满解决，包括寻找遗失的文件。
“上星期我们去长城了”。她兴高采烈地和我说。“真过瘾。我们到长城下时还不到凌晨5点。天黑乎乎的。我们故意找了一条残垣断壁的路。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爬。很惊险，很刺激。当时见我小伙子一样窜上爬下，那俩老外都被震住了。连声说‘You are great（你真棒）！’我边爬边得意洋洋地说：‘当然great，我当过兵，当过soldier，soldier，你们懂吗？’当时他惊得‘哇’大喊。我们爬到山顶看了日出。当东方日出绚烂的光笼罩在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们象一群孩子一样大喊大叫，开心极了。生活真美丽！”
陈丽欣说着，完完全全地沉醉其中，开心地像个孩子。让听者充法不受感染。真恨不得彼时彼刻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但我不会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份野气和豪气。我同样热爱大自然。但我怯懦于把自己独自一人交给大自然。我需要伴，一种灵魂深处意义的伴。没有，便宁可把自己关在书斋，到书中笔下去寻觅自然。我只是一朵适合养在都市里的花。故而深深羡慕野花只要有雨有阳光便能生长的豪迈。故而羡慕陈丽欣放浪不羁的性格创造的一份只有她能独享的生活。
很难想象，一个41岁的女人，能T恤牛仔男孩发式，肩背一个旅行包，独自在潇潇风雨中登泰山，烈日炎炎下爬华山，大雪漫漫时逛拉萨，秋高气爽时游九寨沟。
也就是陈丽欣，
巾帼胜须眉，
我自叹弗如。
“干吗羡慕我？”她说，“我可是一点不羡慕自己。我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女人。我用了20多年想证明自己作为女人的成功，但我还是失败了。我其实很自卑。为什么羡慕我？”
我再次惊异于她此番言语。
“是因为离婚么？”我说。“这算什么，我经历过，很多外企女人都经历过。”
她摇摇头。说：“我并不介意离婚。我已经离过两次婚了。我介意的是我想通过婚姻方式要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但我失败了。第一次婚姻持续了一年，第二次持续了八年。两次我都尽职尽责地做一个贤妻良母。但两次婚姻的结果都是以结束告终，而且都是我提出离婚。”
“为什么？因为两个丈夫我都不爱。我真正爱的男人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15岁开始相爱，这一爱爱了25年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个名人。说出来大家都知道。所以我不能说这个名字。但这个男人的名字可能会跟随我进入坟墓。他给我带来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也给我带来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这一年又给我带来人世间最大的迷惘和失落。我们曾经是那么的心心相印，他的许多文件都是我帮他出主意甚至起草誊抄。在我的眼里，他是那么完美无缺。多情、忠厚、细心、温柔。事业上，他足智多谋、大刀阔斧。具备一个政治家的良好素质。我们可以说是珠联壁合。工作上是一双好拍档，生活上是一对好伴侣。但我们却没有走在一起。在我上大学离开家的第四年，突然传来消息，他结婚了。我当时都傻了。我不知道那女人是谁，我对他娶了谁毫无兴趣，我只知道他不要我了，他要了别人。他背叛了我们十多年的情义。而且凭直觉，我相信他并不爱那个女人，他爱的是我。可他爱我为什么要去娶那个女人。我知道是因为政治。政治残酷无情。政治需要一个与他般配的女人。而我完全不是一个能嫁给政治的女人。我理解他，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会理解他，到黄泉我也会理解他，但是理解与不理解我都失去了他。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灰色的日子。我无心读书无心考试无心打扮甚至无心吃饭睡觉。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结束学业回家。回家干吗，我也不知道。”
“这种状况持续到毕业前两个月，我认识了我第一个丈夫。说认识其实已经相处了快四年。他是我同班同学。但我从来没有从女人的角度认可过任何一个男人。除了我青梅竹马的‘他’。而我当时学习在班里是最好的。不知为什么，男生都怕我。要不是因为那场情变，我依然不会瞧他。可那天，我‘瞧’了。舞会上，我闷闷地一个人喝酒。他走过来，轻轻拿去我的酒杯，拥我入怀轻歌漫舞。那晚，我一直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伴随着音乐摇晃。当时感觉想在他怀里睡去。第二天回味那种感觉好像也不错。更重要的是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报复念头。你背叛我我也背叛你。你娶了女人，我也嫁男人。我在和‘他’赌气。两个月后大学毕业不久，我就结了婚。仿佛是为了弥补我不爱他的过失，我尽职尽责地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我把他伺候的舒服得象个皇帝。他也知道我不爱他，但是他对我是有感情的，因此他默默地宽容了一切。甚至我的‘他’。回京后我和‘他’恢复了联系。‘他’果然爱我，果然不爱那个‘他’不得不结婚的女人。我便原谅了‘他’。在和我第一个丈夫婚姻生活的一年里，只要‘他’一个招呼，不管是刮风下雨，不管是白天黑夜，不管我是在工作还是在睡觉，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对‘他’说，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而我的丈夫，竟然容忍了这一切。为之，我婚姻生活一年里，我再苦再累，也要尽完我做妻子的本份。我要让他也让‘他’说我是一个好女人。但这种生活让我自卑。因为我心身不一。因之心灵常常经受分裂的痛苦。这种痛苦对他‘他’我都是一种折磨，于是我决定和丈夫分手。我准备由我一人来承担这种痛苦。我丈夫不同意。他还是爱我的。我让他生活得很象一个丈夫。但我很执拗。终于，他见改变不了我的主意，同意了。我们平平静静地离了婚。”
“离婚以后，我极想宁宁静静地一个人生活，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那么压抑，那么躁动，那么迷惘。我知道是因为‘他’之故。我离婚是为了‘他’。这‘他’是很清楚的。‘他’对我感情依旧，这我同样明明白白。但是‘他’不会为我离婚，即便离了婚也不会和我结婚，我说过了，我天生不是那种能做政治家的妻子的女人。说心里话，为‘他’结婚离婚都是没有意义的。‘他’是会痛苦。但不会改变丝毫。于是在我自认为想得很明白透彻了的时候我又接受了他。我的第二个丈夫。”
“他叫孙智波。是一个聪明又狂傲的男人。当时正是他的这种狂傲激起了我的征服欲。在所有的男人都对我很倾慕的时候，他表现出对我的不屑。只因为他当时说了一句：‘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我就下决心要让他好好地正眼瞧瞧我。我要向他证实我的魅力。不出一个月，他正视了我。尽管嘴上他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从他的言谈，我知道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向我发出邀请。我们开始约会。而且很快成了情人。他的婚姻不幸福。妻子爱上了别人，几乎不回家。把一个儿子甩给他。但又不肯离婚。认识他以后，我自然而然开始照顾他们父子。说来很好笑。他住在他妻子家的深宅大院，我居然有本事天天晚上溜到他居室与他幽会。后来发现这样不是个事，就要求他离婚。我的理由是，她既然连儿子都不管了，不配做一个女人。这样的婚我来破坏是问心无愧的。何况她早已是别人的情人。孙智波表示愿意离婚，但是又说他以前提过，她不愿意。于是我说这一切交给我办。我设计了一场‘剧’。在宾馆朋友的帮助下，在她和她的情夫双居双栖的时候冲了进去。并查出她有非法身、份。她要求我们不要告发。我们提出解决的办法就一个，离婚。她不想离，但迫于情势，还是同意签了字。我们大获全胜。然后又想法开出这证明那证明，居然一周之内领出了离婚证。我颇为自己的足智多谋和活动能力得意。”
“但一周后，我傻了。他向我提出结婚的要求。可我才刚离婚，想也没想过和他结婚。和他处到这种程度，完全是为了证实自己。我发现我这一辈子一直在以各种方式证明自己。但证明的结果都是对自己最大的否定。”
“我同意结婚了。因为我让他离了婚。他儿子没人带，自己生活也没人关照，他需要一个女人，我恰好是他的女人，因此妻子的职位非我莫属了。”
“我于是二度成了他人的妻子，开始了我长达八年的婚姻生活。这八年唯一的收获就是带大了一个儿子。事实上我和他结婚之前就开始带他了。记得他父亲还没离婚前，有一次孩子闯了祸，让家长去，他父亲不愿去让我去。老师当时正色问我你是谁。我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我是那个将要做他后妈的女人’。当时老师感动了。说我没见过这样的后妈。结婚后，儿子更加名正言顺地归我管了。孙智波说到底是个极聪明但又是个极不负责任的男人。孩子从他身上没有享受到一点点父爱。我虽然是后妈，但孩子和我很亲。我不让他叫我‘妈’。我说：‘你的亲妈只有一个，在美国，你就叫我姨吧’。他从此姨长姨短，成了我的小尾巴。那在我原来的机关是闻了名的。每天中午，他都来我这儿吃饭。放学后来我这儿等我一起回家。生病了，是我背着他上医院看病。可以说那八年，我承担了他父子的一切生活起居。心里虽没别的意念，就是一点这个家需要我支持，儿子和老子需要我的照顾。我是妻子又是母亲，我有责任和义务料理好这个家。但在单位，我还是业务骨干。繁重的工作和家务把我累病了。那一年我得了心肌炎，在家病休了半年。说是病休，家务活一样没少干。不干怎么办？儿子要人照顾，他父亲是指望不上的。我自己要照顾自己，丈夫同样指望不上。而丈夫本人，同样要我拖着一个有病之躯来照顾他。记得有一天，儿子发高烧，他爹出差在外，我无奈，背着这个正在发育的沉重的身体，往医院跑。儿子病好了我却倒下了，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可回来后，该干的活一样也没少干。”
“朋友同学都觉得我有病。为了这个男人，值得吗？我也觉得自己有病，但没办法。我这个人好象从来都不是为自己活的。我是为别人的需要而活。那时儿子需要我，我就有责任满足儿子的需要，而不管老子怎么样。”
“想想孙智波真的不配我为他付出的一切，而我也是莫名其妙心甘情愿地做这一切。天知道我图些什么。甚至在他和那个女人公然姘居以后。说来也是引狼入室。那个女人是我同单位的。被男朋友甩了。正要死要活之际，我好心带她去我家玩，想开导开导她。结果一来二去，她不知怎么和我丈夫勾搭上了。有一晚丈夫过来跟我说和她好了，希望我同意他们在这个家里同居。说来我奇怪，我对这个消息毫无感觉。说好了就好了吧。你们爱在那间屋睡就在那儿睡。但是有一点我说好，不许出这个屋。要是外面给我风言风语，我和你们没完。他们于是开始公开同居。后来又嫌单人床太小，要求我搬出卧室，让他们住，我去住小屋。我都懒得听他多说一句话就搬出了。而且搬出后，还张罗着为他们装修房子，因为当时我已决定出国，正等办签证。再忍不过十天半月的事。孙智波也是以这为理由提出同居的。说我出国了，他需要她照顾。我不仅成全他们，还为他们联系装修队装修房子，好让我走后，他们住得舒服些。不料装修的第三天，我正上班，我一好友来电话，问：‘你怎么回事？装修的工人议论不知道这家女主人是谁’。原来，他们竟然按捺不住到乘我白天上班，在家公然姘居。完全不顾及我一点点自尊和脸面。我终于急了。赶回家，对着那俩狗男女就骂。当晚就把那女的赶了出去。我丈夫傻了。他总以为我心宽似海，能盛下世间不平事，没想到这个已结婚五六年的女人居然会发火。我赶走了那女人，就向他提出离婚。他不同意。死活也不同意。说：‘我们没到那份上，那女人你不喜欢我不和她来往就是。何况儿子也离不开你’。想到儿子我心又软了。儿子遇上这个混帐爸爸哪有好日子过。我于是不再提离婚事。正好签证也没批，我便又开始过日子，虽觉得心境不如从前。总在问自己生活的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于是，我又开始想‘他’。和孙智波结婚前，我和‘他’好好谈了一次，说我准备好好给人做妻子了。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能象第一次婚姻那样因为对‘他’召之即来的义务，而对丈夫负疚对自己负疚，我要认认真真做一回女人做一回妻子，不想再离婚了。‘他’当时神色感伤，但没有说什么。我们度过了最后一夜，然后失去了联系。但我从其他途径知道，他离开了北京，去外地赴任。”
和孙智波的这场冲击，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为什么我这么优秀，男人却屡屡背叛我。孙智波的那个女人，长得又胖又丑，又没学历，和我比一个人间，一个天上。可孙智波却弃我而从她。‘他’也是，能抛弃我们15年的感情不顾，却和一个父亲介绍的毫无感情的女人结婚，同样弃优而择劣。我对自己全然没有了自信。
“我开始寻找‘他’的消息。然后，借一个休假到他那儿。见到了近五年没见的他。当时的情形让我感伤。他变老了变胖了。他的妻子根本没跟他赴任。他其实又成了‘单身汉’。我去过他的宿舍，非常杂乱，一看就是没有女人照顾的男人。屋里热的喘不过气来，却连一个电扇都没买。问他，说没心思。我当时很难过。我对他说：‘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辞了那边的工作，一心一意过来照顾你’。可他最终还是摇摇头。我知道他担心影响。于是，我也伤感地回到北京。”
“那一年我的情况很不好。和孙智波几乎是同室分居。但还需要照顾他和儿子的起居。工作上由于换了领导，领导不喜欢我，处处找别扭，干的很不顺心。于是我想到离开。最好是离开北京。离开我现在的工作，离开孙智波。我希望重新开始生活。我毕竟是奔40去的女人，没几年好折腾了。”
“于是，我又想到‘他’。一年不见，他变化更大了。更胖更衰老了。见我来，他喜出望外，把我带到他住处。我们两人几乎从盘古开天地叙起，回忆了许多往事，感觉很好，眼看黎明将至，我对他说：‘帮我离开北京吧。在你手底下做事。只要能照顾你，干什么都行’。我满怀柔情地等待他回答。却发现他一瞬间看我的眼神变了。说话的语调也变了。他居然和我打起了官腔：‘这个吗我还要研究一下。找个工作嘛是可以的。尽管我手下没位置嘛，我可以帮你在学校啊研究院啊当个老师啊什么的……’。我当时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的感觉。其实，我深知他的苦衷。象我们这般的知遇，他如果直言，我是可以理解和谅解的。可他却对我用起了官场的那一套。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个梦早就该醒了。从他选择了那个女人的那一刻我就该醒了。在他的生命中，他从来就没有选择过我，他从来就没有需要过我。他在拥有了为他仕途必需的一切后，他才会想到我。而一旦我和他的仕途相矛盾，他会义无返顾地弃我而去。甚至在我真正遇到危难也不会援手助我一把。可我居然因为自己有梦，而认定他同样有梦；因为自己需要他而认定他同样需要我。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把我编织进他的梦里。我是个十十足足的爱情傻瓜。今天，我不远万里来到这儿，愿意继续为他奉献，他却连拒绝我的方式都不加考虑。我当时寒心到了极点。”
“我几乎天没亮就离开了他的住处，直奔火车站。回京后没功夫叹息，就开始全力以赴找工作。我发现当我想干一件事的时候，我是能达到一切目的的。我很快找到了一家香港公司。干了半年，公司倒闭了。我又到了另一家公司，但发现不适合我。直到进了美国H公司，才发现有了一种找到‘家’的感觉。”
“这两年，我工作得很开心。美国大公司薪水高，又很稳定。老板很器重我。秘书做了不到半年，就调我去做一个付总裁的助理。我一个月挣三四千，已足够我生存。于是我想到了离婚。”
“这次是认认真真地打离婚。因为我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儿子高中毕业去美国找他亲妈去了。儿子再好，毕竟不是自己所生。虽然儿子走前和我抱头痛哭，说一辈子也忘不了养了他8年的姨。但他毕竟走了。走了快两年。逢年过节还来张贺卡。和孙智波早已没有话说。关键是我想不出再伺候他还有什么意义。到最后，他也没承认我是一个好女人。而我经历了和‘他’的最后一面后，心冷似铁。我也不再介意哪个男人说我好或者说我不好。我为这三个男人付出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25年，可我得到的报应却都是没有爱没有感情只有负心。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生活过一回。40岁了，我想到为自己活一回了。”
我认认真真和孙智波谈了一次，告诉他我离婚的决定。见我离意已定，他不再坚持。我说了，他是那种聪明会审时度势的男人。而且从实质意义上说他需要我并不爱我，我不需要他也不爱他。八年的结合只是一个必须犯的错误。犯了，也无需改过。结束而已。
“我们一个月内办了离婚。我把房子家财留给了他，独自一人搬了出来。租了一间房子。我把这间房子收拾的很温馨，还安了空调。过上了单身女人的生活。一年多了，发现感觉很好。内心很宁静。上班充充实实地一天，晚上回家做点吃的，洗个澡，看看书，听听音乐，完全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今年春节，我居然在家五天没说一句话。却感觉一个人的世界真惬意。”
“独居后的生活，我对自己进行了一次灵魂意义上的反思。我发现我是不需要别人的。我的存在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自我。仅凭我的独立，我可以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遗憾的是我一直以为自己需要别人，同时又害怕别人不需要我，我一直在用一种付出的方式向别人证实我有用。而人支出和索取本应该是平衡的。我光付出不索取，其结果是别人不视我的付出为付出，我也没有得到我付出时希望从别人那儿得到的索取——证实我自己有用。而如今我才明白，有用与无用不在别人，而在自己。对人对事物的价值取向原本起于你个人的价值观。一个人成功的一生是终身的大彻大悟，寻求自己的路，而不是做别人的梦，或者去实现他人的理想。因此你无须征服别人。当你成功地征服自己之时，你就能主宰世界。”
因此，我一见你时就说，我从来没有活得这么畅快过。真正地主宰了自我的世界，为自己而活，真正地活出味道来了。
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哈哈笑了说：“没有。也不去想。再不会去为了结婚而成一个家。也不会因为40多了再不找一个就找不到了而匆匆忙忙再入婚姻。有合适的，我不拒绝。没有，我不强求。反正我已经经历过‘围城’的味道了。不必匆匆忙忙去体验。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我的世界。有这个世界我已经有了完整的自我。我不需要其它。”
“有时孤独，但能排解。何况人生谁不孤独呢？”
说完这话，她递给我一个大大的西红柿，冲我挤挤眼说：“快吃，吃完我打车送你回家”。
我一看表，已是午夜12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