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元康八年正月,周处战死,惠帝诏令积弩将军上谷郡公孟观助梁王司马肜剿寇,孟观率领宿卫士兵奉命出发,数日后到达关中。
司马肜这一次很明智,他把所有的兵马都交给了孟观,准他全权指挥,自己甘心做了甩手掌柜。
他却是不得不这样做,不敢不这样做。
孟观是贾南风的宠臣,这个人跟周处完全不同,是不可以得罪的,司马肜既然自己打不了仗,乐得有这样一个人为自己顶缸。
陈准一再举荐孟观领兵,大约即是看清了这点,其实叛军并不足畏惧,可怕的是最高指挥官无能还扯皮捣蛋。
孟观当然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不能因为他是贾南风的人就将他全盘否定,看得一无是处,这个人性格沉毅果决,自幼嗜学,是一个文武全才,虽不是非常出色,但在晋朝其时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他反杨骏过不在他,那杨骏做事不得人心,又对他横竖看不过眼,他自然不能不怀恨在心。当然他的依附于贾南风,前面是为了自保报仇,后面就难免是赴炎趋势,为虎作伥了。
孟观既得全权调遣军队,没有任何牵制,于是率军奋进,与齐万年大小数十战,无战不胜,直杀得齐万年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孟观每战都跃马挺枪,身先士卒,勇不可当,居然也是一个猛汉。
齐万年没了计较,只得奔走逃命,可是孟观不依不饶,穷追不舍,终至在最后一战中将困兽犹斗的齐万年活捉了去。
齐万年被枭首示众,剩余部下闻风而散。
随后孟观不避辛苦,再接再厉,又率军将郝度元军击溃,逼得郝度元逃入大漠之中,疲累饥渴而死。
所有依附齐万年郝度元的胡人这时又故伎重演,纷纷乞降,于是秦雍梁三洲一时又得以风平浪静,孟观因此得封大将军,留在西陲镇守。
观此一战,孟观得胜所凭的也就是一个忠于事,敢于勇,胡人也真不足以畏也。
司马肜随后还都,他犯了如此大罪,反得了一个录尚书事,其他人自然也各有赏赐升迁,倒霉的只有那个雍州刺史解系,他被解职赶回家里闭门思过去了。
这原因当然在司马伦那里,解系斗不过人家,还一再弹劾司马伦,要求杀孙秀谢罪天下,人家怎能就那样放过他?
张华在惠帝诏令司马伦回朝的时候,也曾暗地里嘱托司马肜收诛孙秀这个祸害,但是孙秀见机得早,他猛劲地贿赂了一下司马肜的亲信,便很轻易地把这场祸事消解于无形了。
孙秀这次跟随司马伦回朝,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他后面有一阵子的威福简直没人可比,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了。
司马伦也就是这次回朝,开始跟贾南风真正勾搭到了一处,他听从孙秀的计策大肆贿赂贾南风及贾谧郭彰等人,成了贾南风最宠信的权臣之一,以至于能踩着这个梯子一步步爬上去,过了几天皇帝的瘾。
张华裴頠的命运也是在这时注定了的,他们虽然也算谨慎,但是却料不到司马伦后来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司马伦回朝以后非常渴望尚书的职位,他运动的贾南风都点了头,可是张华裴頠却横挡竖拦,无论如何就是坚决不同意,终于没有让他当成。
如此一来心胸狭窄的司马伦能不对他们恨之入骨吗?他在能杀了他们的时候不杀,那就不是司马伦了。
这都是后事,暂且不表。胡人造反终于得到镇压,但是那些忧国忧民的大臣却并不能因此就放下了这个心头之患,那太子洗马江统就在这时写了一篇《徙戎论》,针对********现状,提出了将胡人迁徙于境外的主张。
这个江统与董宣蔡邕被后人并称为三贤,他出身于官宦世家,为人冷静沉着,志向远大,除了这个《徙戎论》著称于世,还写过一篇《酒诰》,大约对发酵酿酒也大有研究,说不定活到现在能造出与茅台齐名的美酒大发一笔。
江统的这个《徙戎论》以现在的眼光看来不见得很高明,几乎是扯淡,有头疼就要割去脑袋的意思,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却是针对性很强,效用很大。
胡人内迁的现象在汉代就有不少,到了晋朝尤其普遍,他们在人口上不为少数,所占地面也很可观,隐然已对洛阳形成包围之势。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影响下,统治者的这一举措当然不是为了促进民族融合,而是为了更便于统治奴役,这就必然使********依然得不到有效的缓解。
这种矛盾一旦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战争迅即就会得以爆发,各族混合而居,又有地利之便,战争对于汉人对于中原的威胁就尤其显得巨大。
既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既然无法对他们达到有效的控制,无法避免矛盾,你就不该把地雷埋在你的身边,就该把他们请出去,这就是江统的观点。
使他们各得其所,远离中原,有山河阻隔,矛盾摩擦就会减少,他们即使再有为害之心,危害也就不显得那么巨大了。
这实在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应当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弱视的西晋朝廷当然不能采纳,认不认同先不说,这可是真正费心费力的事,谁愿意干?窝里斗可是最最紧要的,那可是利益攸关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老实说,晋朝虽然是由胡人所灭,但胡人其实远不是根本,一个朝代有那么一个皇帝,又任用了那么一帮人,把内政搞到那种地步,即使没有五胡,也绝难做到长治久安。
江统的《徙戎论》虽然没有涉及到根本,但是它所透露除的信息却是非常可怕的,可是朝廷不但没有给予它足够的重视,却依然在继续姑息养奸。
野心勃勃的匈奴左部帅刘渊这时又晋升为五部大都督,封建威将军,汉光乡侯,更威震朔方;先反后降的鲜卑人慕容廆也成了鲜卑都督,徙居大棘城(今河南柘城县西北),日渐强盛;还有一个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的略阳氐人杨茂搜居然也得在仇池(甘肃西和县南》拥兵自重,称霸一方。
看来朝廷是只想采取安抚手段,委曲求全了,只要你暂时乖乖的,大约就是住到洛阳城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对于氐人李特兄弟的处理就更有意思。那李特兄弟都勇略过人,又会仗义疏财收买人心,更显见是心腹大患,他们带领数万流民要求迁到巴蜀,朝廷本不肯,但是李特兄弟贿赂了一个朝廷官员,侍御史李苾,为他们一说好话,朝廷立刻就不辨真假好坏,马上答应了。
李特趁机进入剑阁,看了剑阁的地势,叹息道:“刘禅有如此险要,却被人灭了国,真是一个庸才!”从此就有了长久占据蜀地的意思。
这些胡人后来都成了晋朝的心腹大患,而这些机会都是晋朝给他们的,给了他们合法的地位,给了他们合适的盘踞之地,帮助他们成了势。
在有能力还顾得上的时候,不能防患于未然,不能及早改变这种状况,眼见着等西晋内乱再起,混乱不堪的时候,这些近在身边的胡人就要乘势而起了。
一起就烽火连天,难以遏制。
那么直接,那么便当,那么顺利,熊熊的烽火迅即吞噬了整个中原大地,宣告了一个朝代的终结。
真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