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界对赵凤昌藏札的关注,起始于上海历史研究所的资深学者徐□。
20世纪60年代初,上海若干报刊展开关于张謇评价的讨论,认为是民族资产阶级上层者居多数,认为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或干脆称之为官僚资产阶级者亦有之,但很少有人敢于比较全面肯定张謇的历史贡献。1961年10月,武昌举行纪念辛亥革命50周年学术讨论会,徐□提交的论文题为《张謇在辛亥革命中的政治活动》,由于本来就是争论热点,而且又征引了大量原始史料,所以在会上引起强烈反应。文中多处即以赵凤昌藏札相关函电为论据,由于是首次公开利用,更激发到会学者的浓厚兴趣。
徐□的结论是:“张謇在经济上是民族资产阶级上层,在政治上是反革命的助手。”我对此论断不尽同意,但却为张謇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及其相关史料之异常丰富所吸引。
1962年专程到南通搜求张謇史料,并参观大生纱厂、南通博物苑及其故居等历史遗迹。此行最大收获,是在曹从坡、穆□等当地友人协助下,仔细阅读了现存的《张謇未刊函电稿本》第7、8、26、27、29、31、32、33、34、35、36等册,以及扶海坨辑藏的《来函汇集》、张孝若辑藏的《父训》、沈燕谋辑藏的《张謇致沈敬夫函札》等珍贵文献。同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了《张謇日记》,虽然前14册(自同治十二年九月初四日至光绪十八年五月二十九日,其中缺第10册)被沈燕谋携至台北以《柳西草堂日记》原名付印,而且当时内地尚无法购买补齐,但已经为张謇研究提供极大的方便。此后,我决心投入张謇研究并为之写传。
1963年被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借调赴京,除协助北洋史料征集工作外,大部分时间用于张謇研究。由于都是性质相近的兄弟单位,北京图书馆善本阅览室对我非常热情,让我从容而又比较细致地检阅了赵凤昌藏札经过裱糊成册的原件,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不过馆藏名称为《近代史料信札》,其中107、108、109三册与辛亥前后史实关系最为密切。徐□未见原件,所以其引文注释称之为北京图书馆藏《辛亥史料》第107―109册(据张静庐抄本),可见张静庐对这批函电的关注更早于徐□,而且他确实是看到赵氏藏札原件的。
赵凤昌是清末民初一位奇人。1856年生于江苏武进,比张謇小三岁;死于1938年,比张謇晚12年,即多活9年,终年82岁。凤昌字竹君,号惜阴,又称惜阴堂主人。少年家贫失学,在钱庄学徒习贾,颇为聪慧干练。后因得朱姓富户赏识,代为捐官县丞,分省广东后补,从此开始长期幕僚生涯。曾先后任粤藩姚觐元、粤督曾国荃幕客。1884年转入新任粤督张之洞幕府,前后追随九年,颇得张氏倚重。1889年随张氏移督湖广,并升任总文案,相当于现今的秘书长,地位相当重要。但也因此引起同僚猜忌与清议指谪,1893年被参奏革职,勒令回籍,从此决意不再入仕。但张之洞仍然倚重如旧,私下将他安排在武昌电报局挂名支薪,并派往常驻上海为两湖督署与各方联络以搜集重要中外情报。正是由于有此背景,赵凤昌广泛结交高官名流、绅商耆硕,俨然成为沪上闻人。庚子以后,从“东南互保”到立宪运动,东南地区一系列重大事件,赵凤昌都曾参与其核心策划。因此,武昌起义爆发以后,他在上海的住所――惜阴堂,便成为各派政治力量相互联络的主要管道之一,不少重要政治磋商都在这里进行。民国建立以后,从各派党争到“二次革命”,直至反对帝制,惜阴堂主人仍然是政治上极为活跃的幕后人物,其依违向背常能体现风云变化的重要趋势。
赵风昌因为是幕僚出身,对来往函电非常注意保存。由于他的特殊身份,这109册函电原件,便成为研究晚清和民国初年政治史极为重要的史料结集。现今人们大多只注意其中之107、108、109三册,即所谓《辛亥要件》。上海历史研究所编辑的《辛亥革命在上海史料选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刊行),已将107册之22件、108册之20件、109册之30件收录,并增补第1册、32册、104册有关壬子、癸丑重要事件之函电。我不知道《选辑》付印者是根据北京图书馆所藏原件,还是根据张静庐的抄件。1963年我在北图阅览时亦曾有系统抄录,至今尚未与《选辑》逐一核对。但赵凤昌全部藏札所涉及的史实尚涉及辛亥以前,如中法战争、洋务运动、庚子事变、立宪运动等,且相关函电数量极多,至今尚未见人利用。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将这109册藏札全部影印出版,以杜绝抄写排印难以避免的误漏,这将给历史学者以更大的方便。
赵凤昌自罢黜以后,始终未曾重入仕途;虽然关心并参与若干重要政治活动,但并无任何权力野心与个人干求,操守堪称清明。晚年曾以《惜阴笔记》为题,陆续在《人文月刊》发表历史回忆文章。其子赵尊岳亦曾应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之约,撰写《惜阴堂辛亥纪事》一文,对其父重要活动有所陈述,可惜比较简略,难以作深入寻究。不过这些文字,以及赵凤昌密友如张謇等人的日记、函札,都可以作为研究赵凤昌藏札时的重要参考。
张謇曾为惜阴堂题写楹联:“有闭关却扫之风,脱略公卿,跌宕文史;以运甓惜阴为志,方规前秀,垂范后昆。”大体上可视为赵风昌的画像,虽然多少有点溢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