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刮了几阵西北风,先前热热闹闹的院子又恢复一片寂静。
大概面对面交流是最好的沟通方式,几乎所有人都挤在正房堂屋内。东西两边刚摆上的数十张红木椅上,坐满了上了年纪的老人,轮不到坐的则分别站在两旁,这使原本宽敞的堂屋显得十分拥挤。
悠悠然的坐在正中间,黄老太爷身后就是安置了十二代祖先牌位的长条供桌,背后墙上还悬挂着福禄寿三仙的画像。扫一眼按辈分依次排座的黄姓子孙,老太爷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的吐了出来,神态慵懒的向黄思志、黄思勇提问。
通过兄弟俩的回答,在场许多人这才知道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当年黄老太爷不辞而别后,年长两岁的原配妻子既要哺育孩子,又要服侍公公婆婆,生活艰辛可想而知。家里少了男人,免不了有人欺负孤儿寡母,其妻谨守妇德,不肯就范,别有用心之人便散布风言风语,说其偷汉子害了男人。
起初,公公婆婆对这个媳妇十分满意,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婆婆渐渐起疑,对媳妇做任何事情都挑三拣四的,终有一日媳妇忍受不了,爆发了婆媳战争。有了第一次争吵,就会出现第二次,至此以后黄家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又自以为儿子不在人世,心灰意冷之下一年内就相继过世了。
养育之情无法回报,听到这,深深的遗憾在黄老太爷脑海中游走,一滴滚烫的热泪挂在他风霜历尽的面颊上,堂屋内也陷入长长的默然中。一声悄然的叹息后,他道:“都说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不牢固,我也一样。虽然我在乎你们的母亲,很爱孩子,也很爱这个家。”说话时,黄老太爷不断看着从台湾远道而来的两个孩子,停顿一下,他又说:
“当年受新思潮的影响,作为一个男人,我心里多多少少反感包办婚姻,我和你们的母亲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大家相敬如宾,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我渴望拥有一个激情的人生,于是去奉天加入张大帅的东北军,但我第一次拿了饷银后,就给家里写了一封平安信。”
提起那封信。
刹那间,黄思志、黄思勇兄弟俩的脸色十分难看,又道出一段众人料想不到的事实。当年正值直系和奉系两大军阀交战,控制北京城的是直系军阀势力,黄家出了一个奉系士兵的消息还是传开了,生怕女儿受到牵连,黄老太爷的岳父当即做出决定,举家南迁。就在这种背景下,其母出售房产、土地,连夜拉着两个孩子去了南方。而后其母改嫁,黄思杰、黄思勇兄弟俩凭借继父关系,先后加入国民政府军事委会调查处(军统),败退逃亡台湾后,又在**防部军事情报局任职。
“爸,我们从事的工作,属于高度机密,有些可以讲,有些不能讲,有的现在能讲,有的以后能将,有的是永远都不能讲,退休后过了三十年的保密期,我们才能来大陆,否则出不了台北机场!”
黄思杰的这段解释,乍听十分合理,换做过去,黄天一定不会深思剖解,但如今,大脑中的那“东西”赋予了他超高的智力值,一下子就抓到了漏洞,当即脱口道:“这位爷爷,请恕我打断一下!”
堂屋内静悄悄的,一直以来都是老太爷和两位台湾老人在对话,突然冒出的询问声就像决提的江水,冲击在每一个人心上,众人向那道声音所在的方向寻去,黄天挤在人群后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不满、嘲弄、讽刺、可笑、失望,各种表情浮现在不同人脸上,大多数人混不在意,不把黄天的话当一回事。
赵婧甚至当场拍了一下儿子脑袋,教训说:“小孩子,别胡乱插嘴!”随后,她拉着丈夫,一起向众人点头表示歉意。
悲哀啊!
难道父母眼中,自己是这般不堪入目吗?黄天脸上火辣辣的,母亲那一巴掌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痛楚,以后在这个地方有谁看得起自己?一刹那间,心里所有的苦闷、悲哀齐齐涌上心头,连他自己都无法了解怎么会伤心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尴尬时,黄老太爷开口说话了,他指着赵婧,声色俱厉道:“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话音抖动而凄厉,可见他多么生气。
经老爷子一吼,赵婧眼圈迅速变得通红,头垂得更低了。
“黄天,有什么话站到前面来说!”
短短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下,许多人看黄天的眼神又变得复杂了,所有的目光再一次定格在黄天身上。
倍受瞩目的滋味十分美妙。
但老爷子针对母亲的呵斥,使黄天平添许多感触和烦恼,他搂住母亲轻轻安慰一下,从人群后面挤到堂屋正中央,挺直身体,直视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黄天终于把憋气忍着的词儿,像吐枣核似的吐了出来:
“据您所说,那位太姥姥曾将黄家的房产、土地变卖一空,没错吧?”
“没错!”不假思索的回答完,黄思志上下打量起黄天:笔挺的西服,眉目轩昂,气度从容,侃侃而谈,没有脸颊上那一圈松弛的肥肉,也称得上一表人才。
“从太爷爷的叙述中,我们很清楚的了解到,他与那位太姥姥并没有深厚感情。”黄天有意征询各人意见,待多数人点头表示赞同后,他才接着说:“公公婆婆的死,与那位太姥姥脱不了关系,临走她还变卖所有家产,其动机一目了然。”
“放肆!”
黄天清脆的话音尚未结束,秃顶老人黄思勇大喝一声,指着黄天扬眉怒目,恨不得将对方撕个碎烂,而屋外四名西服男子听见异动,推门而入,瞬间将黄天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