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恩的葬礼那天,来了很多贵族。阿莱恩生前是诺曼底公国最为强大的地方势力之一,无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真正的悲戚还是看热闹,贵族们都礼节性的到来了。
他们一簇簇的站立着,大多数人眼神闪烁着,几个人几个人围在一堆喁喁私语。突然,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静了下来,安静的氛围持续了十几秒,随即爆发出了更为嘈杂的声音。
真吵闹啊!方糖糖穿着自己的鹅黄色长裙,戴着长长的风帽,站在不易被察觉的阴影里。听到四起的喧哗声,方糖糖不自觉的用小拇指挖了挖小巧白皙的耳朵,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之后,朝着众人目光聚焦的地方看过去。
道路上刚来了一群黑衣人,看上去也是为阿莱恩送行的,和那些早些来到的贵族们看上去没什么分别。
方糖糖却突然瞪大了漂亮的杏眼,差点跳脚蹦起来。
因为她在那支小小的队伍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男孩。
男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披挂整齐的骑士们,在他身后站成一个战斗扇面。男孩剑眉星目,一双翠绿如猫眼的碧眸,黑色的外套衬得男孩面白如雪,气色红润得好似9月份的可爱苹果。
如果是在网上看到此等正太的照片,方糖糖八成会尖叫一声“好帅好有型的小正太啊!”然后呼朋引伴的过来瞻仰加流口水,顺便意淫讨论一下自己若干年后生不生得出如此正点的儿子。
现在的方糖糖,也想尖叫,但其中的意味完全不同。她现在简直想冲过去,把小男孩的衣领子提起来,把他的脑袋晃成蛋黄酱;或者放头熊,再追一次站在后面的彪形大汉——是的,后面的彪形大汉就是小威廉的叔叔沃尔特。
方糖糖的脑袋嗡嗡作响,心里把沃尔特谴责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小威廉岁数小不懂事,你那么大岁数的人也不懂事么?现在多少人盯着小威廉这个公爵之位的合法继承人呢啊,在全诺曼底想把小威廉杀死的贵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现在可好,小威廉就这样干干脆脆的出现在这群野心勃勃的,刚从野蛮人进化来没多久的贵族们面前,简直像是用银盘子端到各位吃客面前的圣诞火鸡。
本来方糖糖今天不想来的,但她对阿莱恩这个忠诚的监护人印象很好,所以才来观礼他的葬礼,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同来吊唁的小威廉。
几乎是下意识的,方糖糖迅速的在贵族堆里扫了一圈,发现没有那双阴霾的眼睛之后,才微微的出了口气。
周围贵族们的惊讶程度,和方糖糖基本相同。黑衣黑裤的小威廉,就在周围一片蚊子过狂欢节一样的声音里,走到了棺木的前面。
接着,小威廉在附庸们的环围下,朝着也差不多呆掉的主持牧师挥了挥手,示意他葬礼开始。
主持阿莱恩葬礼的牧师头发花白,顶着一个牧师们特有的橡子头,他如梦初醒的回过了神,开始按照程序布道。在牧师布道诵经之后,阿莱恩的两个兄弟上前讲了对死者的追忆,在大家认为葬礼要结束了的时候,小威廉再次挥了挥手,站到了牧师的身边。
小威廉肃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那气势,让周围的贵族仿佛被什么压住了喉咙,小声的交头接耳淡了下去,直到最后变得鸦雀无声。
清脆的男童的声音开始在葬礼上空响起,那是圣经里新约全书的一段节选。
“我现在把一个奥秘告诉你们:我们不是都要睡觉,而是在一剎那,眨眼之间,就是号角最后一次吹响的时候,我们都要改变;因为号角要吹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的,我们也要改变。
就在一霎时,眨眼之间,号筒末次吹响的时候。因号筒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的,我们也要改变。
这必朽坏的既穿上了不朽坏的,这必死的既穿上了不死的,那时,经上的话就应验了:“胜利了!死亡已经被吞灭。
死亡啊!你的胜利在哪里?死亡啊!你的毒刺在哪里?
死的毒刺就是罪,罪的权势就是律法。
感谢神,他借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把胜利赐给我们。
…………”
小威廉的念诵缓慢,却流畅有力,清脆的童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悲痛,小小的男孩仰着脸,坚强的,一字一句的往下念。
阿莱恩忠实的履行着他对罗伯特的承诺,尽心尽力的维护着小威廉,策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一个个不服从的贵族打得求饶并发誓效忠。对于小威廉来说,阿莱恩的去世,不亚于让他又失去了一个父亲。
随着小威廉的念诵,一个梦幻高亢的女声加了进来,那是一种在座的贵族都听不懂的语言,却充满着一种神奇的,能抚慰人心灵的力量。
方糖糖在角落里,唱着一首十八世纪末的英文福音歌曲——奇异恩典(AmazingGrace)。这是她参加合唱团的时候唱过的一首歌,嗓音柔美高亢的她是领唱。
十八世纪的歌出现在11世纪会有什么样的蝴蝶效应?管他呢!有什么后果方糖糖已经不愿意去想。她纵情的歌唱着,想试着让那黑衣小男孩不再那么悲伤。
淡淡的希望伴着淡淡的悲伤,在座的诺曼贵族们没有一个能听懂方糖糖在唱什么,但歌曲里的情感他们听懂了。他们一个个低下了头,开始真正的在心里为躺在棺木里的人感到了一丝悲伤。
小威廉周围的附庸们,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歌唱飘散在葬礼上空,虚无飘渺的,没有人发现深深躲在树后的方糖糖。
小威廉的念诵和方糖糖的歌唱,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小威廉的念诵听起来更加动人心弦。
当方糖糖的歌唱余音袅袅的时候,小威廉的念也诵结束了。
“我的父亲是一个英勇智慧的公爵,我的监护人阿莱恩是一个忠诚笃行的领主。我作为他们的儿子和被监护者,会实现他们对我的期望,成为一个和他们同样优秀的人。只有这样,当我在某一天和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的时候,才不会让他们对我感到失望。”
说完这一切,小威廉把手一挥,附庸们再次把他围在中间,一行人迅速的离开了葬礼现场。
贵族们还沉浸在小威廉的朗诵和方糖糖优美的歌声中,仿佛是被妖乐迷住了心神的水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几个原本看到小威廉而蠢蠢欲动的贵族,回过神来发现小威廉一行已经走远时,不由得暗生悔意。
看到小威廉安然离去,方糖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发现身后藏着一双阴霾的眼。
眼的主人几步抢上前,用冰冷白皙的手指捏住方糖糖在风帽下唯一露出的下巴,将刀削般的嘴唇抹了抹。
“我的美人,你有一副天使般的嗓音。”
方糖糖仿佛被毒蛇咬住了下巴,滑腻腻的,一动都不敢动,她甚至都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她咬咬下唇,决定什么都不说。
有着阴霾的眼的男人见她不在说话,似乎觉得很没趣,耸耸肩,“本来今天该送那小子上西天的,但看在今天听到了这么动听的歌曲的份上,就让他多活几天吧!”
方糖糖见缝插针,手指指向天空,用中文说了一句,“看,天上有灰机!”
趁着那蛇一样的男人分神抬头的时候,方糖糖发动了时空传感器,迅速的消失在了十一世纪的时空里,留给了蛇眼男人一种白天见到了巫婆的无边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