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了?胜了!
田中荣终于松了口气。他有八百个可用的手下,虽然因为道路狭窄,不能一下子都冲过去。但只要肯冲、愿冲,就凭阮威和二十余个士兵,根本就阻拦不了。一旦势头起来,个个杀红了眼睛,就算阮威的所有兵马都压上来,又有何惧?
一千?两千?哪怕是三千四千,又有什么关系?哪一次与敌人作战,不是以少胜多?有天照大神的庇佑,无论什么样的敌人,都可以轻易地打败!
确实如田中荣所预料的,末那的步兵赶上来,仍然没办法把倭寇的攻势压制下来。虽然人数是对方的两倍,但狭小的道路上,根本没办法容纳那么多人,真正在厮杀的人,双方都不过一两百人。后面的人憋足了劲摇旗呐喊,希望己方能够顺利打败敌方。
狭路相逢,勇者胜!
倭寇对上琉球兵,哪怕是最精锐的山北兵,向来都有心理上的优势。而在刚才,又把阮威那一支不可一世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士气更加旺盛。阮威个人的勇武在此时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况且,在倭寇们的眼里,田中荣的勇武也未必输给了阮威。以前不论,刚才的搏斗,田中荣不是大占上风么?
与之相对应的,山北兵是琉球最精锐的部队,阮威手下的两千兵又是山北兵中最敢拼敢杀的,但是碰上了倭寇,还是难免胆怯。
纵横东海十余年,凶名昭著的倭寇,能使琉球小儿闻之不敢夜啼,这可不是浪得虚名,十余年来琉球国上下流传着“倭寇满百不可敌”的言语,非但平头百姓深信不疑,连首里城的达官贵人也有这样的想法。
这两年来,山北兵在阮国正带领下越战越勇,一批批年轻的将领如阮威、秦钟、末那、班纳达等,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长,这情形才渐渐有所改观。
但山北兵大多是年轻人,从小到大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倭寇的凶悍残暴,这影响深入持久,可谓根深蒂固,要想彻底改变过来,只有彻底地击败倭寇!
倭寇不灭,人心难振!
但精神不振的山北兵,碰上倭寇就心慌意乱,自保都不可得,又如何谈得上灭倭?
……
败了吗?
看着自己身后的山北兵节节败退,阮威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明明人数比倭寇多,可还是这样的结果。这么多年了,无论他们父子如何的努力,想改变琉球兵的羸弱气质,这两年看着似乎有些改观了,可到头来还是这般的不争气。
倭寇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反而比一般人要矮上一截,又有什么可怕的?
败了?还没有呢!
阮威铁枪一甩,“噗”一声,枪尖刺入一名倭寇的胸膛。他并没有拔出来,反而紧紧握住枪杆,拼命地往前冲。他本是力大之人,五十斤的铁枪握在手里,就跟寻常的棍棒一样。这一身的蛮力都用出来,哪里有人挡得住他?冲在最前面的倭寇,都被挡了回去!
阮威,枪尖挑着一具倭寇的尸体,就这么杀进了倭阵。在里面一阵冲杀,等到那倭寇的尸体被砍成了无数片血肉,忽然又窜到了阵外。铁枪横举,身躯从磐石坐地,就这么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数十把倭刀。
众倭骇然,不断向前推进的步伐因此而凝滞。
没等倭寇反应过来,阮威厉声大喝:
“军法队听令!军法队听令!”
他声音虽响,但处在成百上千个人中间,哪里传的出去?但他身后的士兵显然早就习惯了他的传令方式,都一齐喊叫起来:
“军法队听令!军法队听令!”
如此这般,阮威的指令一直传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军法队,就是适才退到最后面的骑兵。
“从此刻起,胆敢有退后一步的,杀无赦!”
不用军法队喝令,所有的山北兵都清楚地意识到,不能再退了,再退就是死路一条。不是死在倭寇刀下,而是死在军法队的刀下。
死在倭寇刀下,还能光宗耀祖;死在军法队刀下,就可辱没祖宗了。
不能再退了!所有山北兵心里都喊出了这一句话。
很快,队伍前排的山北兵发现:主将——少将军阮威,横着丈二铁枪,一个人顶住了数十个倭寇。鲜血染红了白袍,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倭寇的。数十把倭刀一齐劈砍过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扛着铁枪去格挡。
那么多的刀子,哪能一下子挡回去,总有些漏过去。这些漏过去的倭刀砍在他的肩上、臂上、手上、腿上,他却纹丝不动,绝没有往后退上半步!
山北兵的眼睛红了,心头更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在将领末那的带领下,嘶吼着冲上去。
“绝不后退半步!”
阮威一直相信,只要心里没了胆怯,山北兵一定不会输给倭寇。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这样的山北兵,一个个血性十足,不畏生死。而对面的倭寇,也同样杀红了眼,癫狂犹如野兽,同样不肯退后半分。
双方就这样在狭窄的御道上展开了肉搏战。倭寇胜在倭刀锋利,在兵器上zhan有绝对的优势,山北兵所装备的明刀往往挨不了多久就被砍成两截。但山北兵胜在人多,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马上补上,源源不断。
战事就如此焦灼着,一时分不出胜负。
但阮威却知道,只要能够坚持下去,胜利就一定是属于他们的。倭寇人少,死一个少一个,消耗不起。而他这一方,除了这边的一千人,尚方、阮国明的人马早晚会赶过来,到时候前后夹击,倭寇一个都跑不了。
这一些,田中荣又如何不知?可他却丝毫没有办法。
现在就跑?只怕还没出城门就被对方的骑兵赶上了。况且,在这样焦灼的战斗中,只要有一丝的退缩之意,就可演成全线崩溃的局面。兵败如山倒,这可是在首里,琉球国的腹地,谁也休想逃出去。
现在,田中荣唯一的希望,就系在了去捉拿阮国正家眷的杨易身上了。
杨易率人亲自把守住唯一的出头,然后令人把所有的房子都点着,用火攻把里面的人逼出来,本来确实是省时省力的妙计。
可他没预料到的是,这里面居然藏着那么多人,密密麻麻一大片,竟然在千人之上。若都是老弱病残、女人小孩倒也罢了,这些人手无寸铁,容易对付。但很可惜,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两三百个溃逃的琉球士卒,他们或许称不上训练有素,但至少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对付他们,则费力多了。
比这些溃兵更难缠的是那五个大食人。他们人数虽少,却极其彪悍,别说琉球兵没办法与之相比,便是最凶悍的倭寇,跟他们一比,也落了下乘。
他们骑**湛,就像北地的蒙古人;刀法凶狠,便如冀鲁一带的响马;狡猾多智,酷似江南的商贾。
总之,以杨易的见识,这五个大食胡人,极不好惹,不是来去如风的马贼,便是训练有素的骑兵。
适才有七八百个人四处围堵,他们尚且来去自如,眼下只有两百个人,能挡得住他们么?
况且,杨易要应付的,远不止五个大食人。
但千余人一齐冲过来,杨易也只是稍微担心了一下,并没有手忙脚乱。
拦不住大食人?那就让他们走,反正抓了他们也没用。
亚克力等五人骑着马冲过来,本以为有一场恶斗,哪知道冲到出口那里,倭寇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都不好意思不走。
火势越来越猛,浓烟滚滚,里面根本就没办法待了。要想活命,只能往外跑。成百上千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面跑。
而此时,倭寇的屠杀开始了。
除亚克力等人之外,冲在最前面的是从外面溃逃回来的士卒,大概有两三百人。这些人虽说受过训练,是正儿八经的士兵,但他们是溃兵,在精神上早就被倭寇打垮了,又能有多大战力?
若不是身后有父母妻儿,若不是火势实在太猛,他们甚至连拿刀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敢冲上来跟倭寇拼命了。
但他们毕竟还是冲上来了。
杨易嘿嘿冷笑,只说了一句话:“打垮他们!”对倭寇而言,要打垮这样的队伍,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更何况他又补充了一句:“降者不杀!”
不消一盏茶工夫,溃兵队伍就垮掉了。死了大概五六十人,其余的人都把兵器扔得远远的,跪在地上大叫着:“别杀我,我投降了!”
以前跟倭寇打仗,队伍被打垮后,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撒腿快跑,指望自己运气好,倭寇追不上。另一个是继续死战,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从没有人想过要投降,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投降没用,倭寇照杀不误!
可现在倭寇说了,投降不杀。
既然投降了不杀,那还要拼命干嘛!
前面的大老爷们都跪下来了,后面的妇孺老人自然更不必说了。谢成良犹豫了一下,终于也屈服了,跪了下来。居仁一介女流,无甚主见,跟着谢成良等人跪了下来。
杨易看着跪满一地的琉球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向身边的手下说道:“把阮国正的家眷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