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信雄本是倭国一方诸侯,在内战中惨败之后,带着一帮残兵败将逃离倭国,来到这东海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毕竟是当过诸侯的,见识不凡,苦心经营十数年之后,手下已经达到了六千之众。
他当年在倭国做大名,手下兵马也不过三千。因此便有人建议他杀回倭国,夺回故土。但此时的池田信雄,野心膨胀,已不满足于这区区的一地大名。天王或许当不成,但幕府的将军倒是可以想象一下。
他盯上了琉球。琉球虽是弹丸之地,但乃东海交通之要冲,距离倭国又近,进可攻,退可守。若是能灭亡尚氏王国,取而代之,再以之为基地,进图本土,大事则指日可待。
所以尚氏必灭。池田信雄五年前开始实施其计划,第一步就是攻占北方诸岛。北方诸岛地狭人稀,岛上不过是一些土著番人,尚氏王国并未在此驻军。因此池田信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诸岛攻陷了,并将其老巢设在最北面的奇界岛。
他踌躇满志,大举进犯琉球本岛,扬言三月可灭尚氏。而这时,琉球头号大将、水师守正阮国正率领水陆两师共八千兵马来到了山北。双方就这样对峙了差不多五年。池田信雄“三月灭亡尚氏”的宣言就这么成了琉球国上下饭前饭后的笑料。
池田信雄虽然灭不了尚氏,但同样阮国正也没办法收复失土。山北五年对峙,也是池田信雄攻,阮国正守,有好几回就差那么一点,山北城就要被攻陷了。就在去年,若不是事先从那霸调来重兵,天朝水师又恰逢其时前来救援,以优势炮火轰沉数艘倭船的话,说不定这琉球国眼下就已经姓池田了。
一年前,池田信雄虽然败了,但实力未损。大明水师一返航,他就计划着再次攻打琉球,势必要将其征服了。五年的对峙,他得出了一个教训,就是阮国正无论是水战,还是陆战,都是琉球国第一号人物,有他在山北一天,自己休想能从山北过去。况且这五年来,阮国正手下的官兵越打越彪悍,几乎可以跟自己那些悍不畏死的手下相提并论。要知道在五年前刚交手的时候,那些琉球兵见了他们,可是个个两腿发颤!
得想个法子。池田信雄是有脑子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海外东山再起,成为名震一时的大倭寇。这一回南征,他派出了两个最得力的手下,独眼小林和田中荣,取道“小琉球”(即台湾),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分别去偷袭那霸和首里。而他自己则照例率大军佯攻山北城,以牵制阮国正的近万精兵。
琉球国的精兵此刻俱在山北,他相信只要独眼小林和田中荣依计行事,守卫空虚的那霸城和首里城必能攻占。只要生擒了国王尚真,琉球必定土崩瓦解。那时候阮国正即便不降,也必定军心大乱,怎能守得住山北城?山北一破,则大事可定,他便可取尚氏代之而王琉球。待得大局稳定,他便可以琉球之物力、财力、人力,北向倭国,与各方诸侯一争长短。
山北城外的池田信雄踌躇满志,仿佛天下尽在其掌握之中,又怎会知道此刻南方他那两支奇兵的境况?
偷袭那霸失败,独眼小林全军覆没。这消息,首里城外的田中荣很快便知道了。那霸城的眼线把这讯息送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大势已去。有亲信建议退兵,以图来日。这建议,帐内议事的很多小头领都附和了。有一个原本在太湖当水盗的汉人还说着“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大道理。
退兵?田中荣当然也想退兵。毛尖岛已被琉球水师攻占了,后路已被抄截了。东面、北面都是山,连条路也找不出来。西面,倒是有条通道,只不过是通往那霸的。眼下只怕尚方就等着他们去送死呢!
四面楚歌!那太湖水盗摇头晃脑地掉着书袋子。
田中荣召来一干小头领议事,商量了足有一个时辰,却没想出一个妥善的法子来。最后还是他自个儿拿定了一个主意:既然退无可退,那便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那个太湖水盗的说法,明日强攻首里城。
这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明日若是能顺利攻下首里,俘虏国王,大事尚可为之。田中荣向帐内众头领许诺,明日若是攻下了首里,城内的财帛女子,都可平分了。倭寇都是些亡命之徒,所图的不外乎财色,听着田中荣的许诺,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明日一展拳脚。
正当田中荣吩咐下去,要各头领瞒住独眼小林败亡的消息,以免军心大乱之时,吴凌风就把独眼小林的脑袋送了回来。
脑袋是这样送回来的。一匹被点着了尾巴的烈马,一个被俘虏的倭寇,一杆上面写满小林败亡字样的白幡,再加上独眼小林的脑袋,被绑在了一起,冲进了倭寇的营地。
一盏茶之后,城里城外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城外的倭寇自然是人心惶惶,士气大跌。城内则欢声如雷,人人喜气洋洋,国王更是亲临城头,怒斥倭寇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田中荣自然恨得咬牙切齿,可却又无可奈何。心知以眼下的士气,别说是攻城,便是守营,也多半守不住。大势已去啊,田中荣苦笑着,他实在是不明白,都说那霸城的亲王尚方是个庸才,怎能以不满一千的老弱病残全歼以勇悍闻名的独眼小林一伙?莫非传言有误?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际,那个太湖水盗又向他献计来了:哀兵必胜!说了半天,才让田中荣明白过来,他能把大伙儿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可以把悲愤化作士气和力气。至于怎么做,他也都想好了。
吴凌风还以为凭着那一颗他偷偷藏起来的脑袋,就能让倭寇军心大乱,不战自溃,却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个对手。
那霸港歼灭战后,已临近半夜。那霸官兵只是稍作休整,便在尚方、李文浩、吴凌风、阮国明等人的带领下往首里城进发。只留下理代手下那一百个侍卫亲军,连同杂役,一起收拾战场。马吉德等大食人鏖战了一夜,自不会再跟来。但他担心吴凌风的安危,便让亚克力带了五名勇悍的战士跟随,以保护他周全。
此刻吴凌风骑一匹骏马,手握大马士革刀,身披战袍,倒真是有模有样。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哪里的一个少年将军呢。
在距离倭寇营地五里的一片树林里,阮国明下令扎营。吴凌风当即向阮国明要来一匹烈马,将早已备好的俘虏、白幡和人头绑在马上。命一勇士将烈马牵至倭营附近再点着马尾巴。
马吉德力斩独眼小林,赵四海、金石训、张渊三人乃是亲眼所见。当时所有人都被马吉德的诡异刀法所震慑住了,哪里还有人去惦记独眼小林的脑袋?此刻却见吴凌风拿出小林的脑袋来,不禁吃了一惊:“敢情他在那时候就算计好了这全盘计划?”
赵四海他们却是高估了吴凌风,他又不是神仙,怎能未卜先知?昨天他偷偷地把脑袋藏起来,原本是想以此向琉球官府为马吉德邀一些功劳回来,自己或许也可以得些好处。岂料到了今日,这颗脑袋就另有大用了。
这边自尚方以下,那霸官兵在树林里休整,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和倭寇一决生死。那边田中荣在太湖水盗的帮助下,召集了所有的倭寇,一边激动地叙说独眼小林以寡敌众,最后壮烈牺牲的英勇事迹,一边正气凛然地痛斥尚方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致使万人敌的独眼小林惨死。
若是让吴凌风看见他此刻的表演,定会大发感慨,这家伙不是天生的演员么?那神情时而激昂,便似要上阵杀敌,昂首挺胸;时而哀伤,犹如痛失至交好友,捶胸嚎啕。换是在后世,定能在影像奖上夺魁。
他如此卖力的表演,终究没有白费。原先垂头丧气的倭寇们,像是被灌了药似的,一下子都兴奋了起来,个个扬言要替小林首领报仇雪恨。有的甚至当场咬破手指,在衣服上写下“报仇”二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田中荣乘机命人砸坏了所有的身外之物,营帐、餐具、甚至连干粮都一并扔了。用太湖水盗的话说,就是“破釜沉舟”,完全将自己置在了死地之上。而能不能“后生”,则就要看能不能攻破首里城了!
原本还打算着要等到天亮再攻城的田中荣,终于被太湖水盗说服了,决定马上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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