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那些事了。如果不好好地想一想,很多事或许就会忘记。我的故事还是要从我爸——就是我养父说起,因为我的童年记忆,只能是他告诉我的。
从小我就没怕过什么
我叫刘春红。
出生才3天,我就被生身父母丢弃了,被人送到了福利院。在福利院里,我一直哭,一直哭,一个男人走过来,从一堆孩子中间径直走向我,把我抱起来。到了他手里,我马上不哭了,还看着他笑。
这个男人,我叫他“爸”。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当时他39岁,没讨上老婆,就开了证明,拿着退伍证书,到县福利院领养了我这个女儿。
后来我问过他,为什么没领一个大点儿的孩子呢,大点儿就好带多了。我爸说,也没有为什么,当时一眼就看到了我。
3天的婴儿怎么被一个大男人带大的,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爸说从抱到家起,我就吃米粉。我那时体重超轻,身子很小,头只有一个男人的拳头那么大。整天生病,就整夜整夜哭。哭得我爸都绝望了,有几次他都捂牢我的嘴,想捂捂死算了,还是舍不得,这样我才活下来。
我知道,我的命贱。从我懂事起,我就再没哭过,我的童年没掉过一滴眼泪。
我爸明明是个男人,一辈子却活得很窝囊。所有女人的活计他都会干,打毛衣、做鞋、编扇子,可人家叫他“寡妇”,在我听来就是极大的侮辱。要是别的小孩骂我,我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打。打架是三天两头有的事。
有一次,一个小孩皮厚,又骂我爸羞辱我。我扔了一块石头,把人家的头打破了,流血了。他妈领着孩子到家里来吵,我就藏在屋后的柴堆里,天黑了也没回家。那女人不肯罢休,一定要把我揪出来,也要把我头上打出血来才算数。我爸没本事,都哭了!
我看不下去,一下冲到屋里:“你打啊,你打啊!”她不打,我抄起一把扫帚,把扫帚柄“嘭嘭嘭”地往自己脑袋上打!大家都呆住了,没想到我会出这一招。那女人一看这阵势,扔下几句狠话,悻悻地走了。我爸又抱着我哭。
这辈子我都没怕过什么。我倔着性子,像棵野草一样长起来。6岁我包洗了全家的衣服,7岁天天起早做饭,10来岁下地干活挑重担,哪个事情我没干下来?那时人像猴子一样瘦小,一篮衣服洗过以后,重得拎不动,一路走一路放,回到家,竹筐底下的衣服都弄脏了。我爸重病卧床,干不了重活,我天天煮好稀饭,把饭端到床头。人够不着灶头,是站在板凳上的,一不留神板凳倒了,一碗滚烫的稀饭就泼在了胸口,到现在还留下一片疤——这样我都没哭过!还另盛一碗,给我爸端去,出来一看,一层皮都烫出了泡,跟衣服粘连在一起了……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夏天我就钓蛤蟆卖,挣点零花钱和学费。土黄色的蛤蟆,有人上门来收,一块钱一斤。青皮的青蛙留着自己吃,我们家一年到头吃不上肉,吃青蛙也算开荤了。我自己从来不吃青蛙,老师上课讲过的,青蛙是益虫。可我是没有办法,一点点内疚,很快会被换来的钱所抵消掉。钓青蛙挣的钱,我给爸买西瓜、买棒冰吃。快开学时自己再买个新书包。我爸用旧衣服缝的旧书包,不知道用过多少年了!
有些事躲得过,有些事你躲不过
家里是穷的,说出来人家都不信,我这种年纪,小时候还吃过米糠饭——可是再穷,我爸都让我上学,说要让我考大学。其实从小学三年级以后,我的学费就再也没有缴清过。
我爸身体越来越差,常对我哭。终于有一天,他说带我进城玩。那时正是他病情严重时,我哪里晓得什么,就跟他进城去玩。我们丰塘山村离县城40多里路,没有车,坐一段拖拉机、走一段路,又拦拖拉机、又走一段路,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在人多的地方,我爸说要去上厕所,让我站在那儿等他,等等没来,等等没来。我就知道,他是要把我扔掉。
我没哭。在懂事之后、我爸死之前,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即使在我最委屈的时候,我都只是让泪水含在眼里,这就是我的童年。那天我一路问,一路走,走了五个小时,从未进过城的我就这么走回了家。天都黑了。看到我,我爸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把抱住我,号啕大哭。他没什么本事,就爱哭。
我整整一个月没有理我爸。
读初三那年,我爸死了。
那时我住校上学,我爸病情突然加重,家里人捎口信叫我回去一趟,带口信的孩子却把这事忘了。等到周五放学我回家,我爸已经躺在床上讲不出话了,我喊他,他也认不出我了。
晚上,我守着他。以往他生病,都是我整夜守在床边。一夜不睡,第二天照样去上学。那个晚上,还是我守着爸爸,怕他冷,我把被子掖得紧紧的。整个晚上,我都在煤油灯下坐着,毫无睡意,翻几页书,看不进去,又看着爸爸发呆。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我起身去煮稀饭,等我把饭煮好,端到床边想喂他时,才发现他已经不会动了。摸摸鼻孔,已经没有气息。我呆掉了,碗失手掉到地上,碎了,粥洒了一地。爷爷听见声音跑过来,当即嚎啕大哭。
接着来了很多人,我像根木头一样。人家推推我,我才知道哭。
我爸一死,93岁的爷爷吃饭有一顿没一顿,他也不想活了。一个月不到,爷爷也死了,我发现最亲的人都没了。爷爷的葬礼上,有人还在笑。我想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那个悲痛,于是哭得天昏地暗,把以前没有流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16岁,我又成了孤儿。
村干部安排我住进姑妈家。我哪里会喜欢姑妈家?他们三天两头吵架,不像个家。我寄人篱下,吃饭时端起一碗饭,不管什么菜,埋头扒拉完,就躲到一边去,一句话不敢多说。晚上想我爸,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表妹就拧我大腿,不许我哭,更不许我讲。
农村里有些人爱嚼舌头,早上我拎一篮衣服去河里洗,人家回头问姑妈:“你自己女儿在睡觉,你让人家洗那么多衣服,这个姑妈怎么做人的?”好了,我有好果子吃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我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勉强考上了高中。学费是免费了,生活费怎么办?姑父让我自己去乡政府讨点钱。我哪里做得来这种事!我不想去。可是不去,你别指望姑妈家会给钱。
姑父把我领到乡政府门口,我进去找人。我不知道找谁,连话都不知道说。我一个门一个门走过去,又走回头,来来回回好几趟,不知道向谁开口。这时候,有个中年男人正好从屋里出来,我眼巴巴地望着他,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流出来了。
我都忘了怎么找到民政助理员的,反正有人把我领到一个男人面前,他问一句,我答一句,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完了,他打发我回家:“回去吧,情况我们登记下来。像你这样的人全乡很多很多,我们不能光照顾你一个……”
我呆呆地站在办公室的角落,也不说话,也不走。我拿不到钱,空着两手回去,有什么用?人家说:“你就是站到天黑,站到明天,也没钱……”没有办法,我只好走出去。
又去了多少次,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去一次,受到的白眼就多一些。我就对自己说,我这是要钱,受几个白眼,不疼不痒,无所谓。如果受白眼能有钱,我倒是情愿多受几个……
直到快过年时,乡里有一笔困难户慰问经费,这才给了我150块钱。去领钱时,我没有私章,有个女干部就把她的私章借我用。她不多说话,也不给我白眼。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后来我知道她是妇联干部,大我11岁。再后来,她成了我最亲的人,我叫她“燕英姐姐”。
三年高中是怎么过的,就不说了。2003年9月,我收到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收到通知书那天,我一个人跑到父亲坟头哭了一下午。
反抗不了,只有适应才能生存
刚上大学时,我差点被逼疯了。
第一学年的学费,7900块,天文数字啊,我到天上去要?中学的班主任陈老师,帮我申请了一次性助学资金,4000块,还不够,只好去贷款。姑妈不帮我担保贷款:“我们家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表妹明年也要上大学,这个钱到哪里去拿?”听了这话,我想,我要是能从这个门走出去,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我还是去找了燕英姐姐。她帮我出面,找到村支书,支书签字担保,从银行里贷了5000元款借我。
从小山村来到大城市长沙,我完全不能适应!我整晚睡不着觉,也很少跟人说话,更没有笑容,同学都把我当怪人看。因为贫穷,所以自卑,也特别敏感。有时,人家在高兴地说什么,我走过去,他们不说话了,我就马上疑神疑鬼:他们是不是在讲我坏话……
有个下雨天,一位同学在教室里莫名其妙地朝我发了一通火,我就受了刺激,嘴巴里嘟哝着什么,拎着个小凳子,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整整3个钟头,从晚上7点一直转到10点多。我痴痴傻傻,把同学和老师都急坏了。谁劝都没用。后来他们只好七手八脚地把我弄回寝室。
这个过程我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最严重的。我后来想想都怕,这一次要是我没回过神来,估计就只能住进精神病院了。
我为什么精神差点崩溃掉?因为压力太大了。学校的心理学教授找我聊天,我非常抵抗,根本不想自己内心交出来,弄得教授也毫无办法。
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心理的困惑你是抵抗不了的。好在我从小就像棵卑贱的野草,扔到哪里就能在哪里生长,只有这样去适应环境,你才能生存。
在上大学之前,我每个暑假都出去打工。上大学后,生活费用不够,我吃饭就从食堂里打点米饭,回来就着辣椒酱吃,一个学期下来,床头攒下了10多个空瓶——所以我还得去打工,生存是第一需要。
我起先在校内勤工俭学,清理垃圾,一个月有60元补贴。宿舍楼里都有垃圾道,人要钻到里面去,把垃圾扒出来。夏天那里面又闷又臭,那味道能把人隔夜的饭都熏出来。我做了一段时间,因为身体实在太差,就不想再做了。人家开始还不理解:“你不是贫困生吗?怎么又不做了!”我说,我本来就经常生病,要是做了这个活,更要生病,挣来的钱还不够看病的,还不如不做。
后来每个周末我都去街上发传单,搞促销。第一次接活,是促销啤酒,穿着红色短裙,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第一天,只知道把裙子下摆拉去拉去,一分钱也没挣到,还贴了坐公交的4元钱。
晚上回到学校,我想想不甘心,就穿上短裙四处走,把胆量练出来。我先用衣服披着,遮遮掩掩地走到操场上。然后心一横,把衣服扔下,就穿着短裙在操场上游荡,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走。
这人有病吧?我听见人们的嗤笑,感觉到怪异的眼神。我对自己说:“管他们说什么,我要挣钱,我要吃饭,我不偷不抢的,没什么丢脸!”
人就是这样,迈出了第一步,你就不会再害怕。想想小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什么值得我怕?想想这些,我的阴沉沉的心理天空,一下子豁然开朗。
后来我学了心理学,一边看书,一边把案例运用到自己身上,首先解除了抵触情绪,然后学会了自我调节。在同学之间,我也有了笑声,与同学关系也融洽了。
大二,我当了学生会社会实践部干事,兼学校心理咨询小组,给人家提供心理咨询。到了大三,所有人都说我跟大一时比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刘春红,这样你都行!你真的太强了!”同学们跟我开玩笑,还常拿那个事来逗我——拎一个小板凳,在我面前转圈。
没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逃避
很多的困难,我没法逃避。我的同龄人,没钱了就找父母要,事情办不好就回家求助,我呢?我只有靠我自己。
刚开始做促销,我不敢开口跟人说话。一开口声音跟蚊子差不多,谁会停下脚步听你罗嗦!第一天没挣到一分钱,有同学就不干了。我呢?我要挣钱,我不能不干呀。
第二天,我发现在我不远处有个促销员经验丰富,开口两句话,就能留住人。我悄悄站到人家身边去偷学技术。你说为什么——开口讲话,跟人打招呼,声音一定要大声,要热情,要自信!你要把那种快乐的、买东西的氛围,传达给人家。我现在这么说说很简单,可是当时我一遍遍学,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碍!
三年大学,最大的困难就是钱,年年最头痛的是学费。第一年有贷款,第二年怎么办?我在学校阅报栏看报纸,灵光一闪,想到给报纸写信。《中国青年报》、《中国社会报》、《中国教育报》,抄了好几个地址,寄了四五封信出去,“叔叔阿姨,我是个孤儿,真的走投无路了,才鼓起勇气向你们写信……”
信寄出了,过了一个月,都没有任何音讯。想想这些报纸一天不知要接到几百封求助信,我心都凉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天,老师找到我,说有个记者来采访。我去一看,原来是《中国社会报》来了一个记者。这家报纸属于民政部主办的,我们学校也属民政系统,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们才来的。
稿子写得很感人,报纸登了大半个版。稿子出来以后反响很大,在报纸的后继报道里,我看到好多人都说愿意帮我,可我左等右等,没等来一分钱。几个月过去,快开学了,我盼着这笔钱交学费,可望穿秋水也没盼来钱。我只好平生第一次坐火车上北京。
没有座位票,我是一路站到北京的。北京城真大,人真多!我下了火车,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给记者打电话,记者说他出差,不在北京,得一个星期才回来!我什么都想到了,没想到这个,我怎么在北京生存?
想来想去,想到另一个人,密云县的一个民政干部,他看到报纸后给我写过信。我打通了他的电话,把情况告诉他,他说:“那没办法了,要不你来我这里歇个脚吧!”绝处逢生,我感激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打了两个电话,花了我三四块钱,那么贵的电话费!我心疼得很。又怕再花钱,不敢乱用了,肚子饿了,就买一个玉米棒子吃,一块钱一个,不怕再被人宰。转了几趟车,又赶到密云县的民政干部家里,在他家住了一星期。真是好人哪!我到现在都感激他。
一星期后,记者终于回北京了,我赶到报社去。进了办公室,大家都张大了嘴巴,看我跟看猴子似的。那眼神……我当时是什么样子啊:脚上一双男式的塑料凉鞋,身上的裙子是破了又缝起来的。他们做了个捐助的牌子,让我捧着照相、这样拍那样拍……让我浑身不自在,难受极了。
这一趟北京之行,还是有了收获,4个月以后,我终于从银行拿到了北京转来的3700元钱,终于交上了学费。
第三年就更难了。一放暑假,我就去了福利院打工,然后一趟趟跑慈善总会。慈善总会的领导说,第一年不是给过你钱了吗?不能老给你一个人!我一遍遍在他面前磨:不管怎么样,你得让我把书读完吧,如果现在退学,前面的钱也白给了。我主动帮他们干活,最后他们还是被感动了,查来查去,发现第一年的钱不是从慈善总会支出的,这样我才讨到了4000元钱。
快毕业时,我又拿到一些奖学金——第一年500元,第二年300元,第三年拿了个国家奖学金1500元,还有一个专项奖学金1000元——都没有见到钱,全部直接抵到学费里。这样,三年的学费总算凑齐了。
真的,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好多时候,我咬紧牙关,也就迈过来了。
每一个空瓶子都是一种积累
在我三年大学中,还有一件事,是从没间断过的——捡矿泉水瓶。
别看矿泉水瓶谁都能捡,其实也不容易:别的同学在玩,我得去捡瓶子;还得掐着人家倒垃圾的时间去,晚了被人家捡走了;有些时段,休闲草坪一带空瓶子比较多,没事就得守在那儿。
我捡空瓶子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一次和同学上街,忘掉自己不是出来捡瓶子的,很自然地从地上捡了两个瓶。同学说:“你勤劳我们没意见,可是你跟我们一起出来玩,就不要捡了吧!”我想想是有道理的,我不怕丢脸,可还得顾及人家的感受吧。从那以后,我再出去捡瓶子,都尽量不跟人打招呼。
时间长了,同学们知道我捡瓶子,也会把空瓶给我留着。这些空瓶子存上一个月,我借一个推车,运到废品收购站去卖掉。至今,一瓶矿泉水喝完了,空瓶还牢牢地攥在手里,不舍得扔。
其实,我在大学毕业以前积累下的工作经验,就像我捡矿泉水瓶一样,每一个瓶子都是积累。这给我找工作也带来了好处。
我毕业时,工作很难找。民政类专业本来就业不好,我又是大专学历,更没有竞争力了。家里有关系的人,靠走关系找个单位。我两眼一抹黑,凭什么找工作?只好什么活儿都干,商城促销员、仓库保管员,我管它苦不苦、累不累,都去做——有个工厂在招车间工人,我也去报名,人家倒还很惊讶:你是大专生,愿意做工人吗?我当然愿意。过了些天,厂里说要交300元钱保证金。我拿不出,只好放弃了。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资格嫌弃工作,就像没有一个瓶子可以让我嫌弃。
最后,我碰上了联通公司的招聘。
笔试很简单,过了。面试时,我坐在一排评委对面。我一点也不紧张,我想我什么苦都吃过了,大不了会怎样!评委问我,是不是学市场营销的。我说不是。“我做过促销员,干过清洁工,捡过矿泉水瓶,在小饭店里洗过碗。对了,我还学过心理学……”
结果出人意料:在30个人里面,我被留下来试用了!而且我的学历最低。留下3个人,试用3个月,最终正式聘用一人。
那段时间,我一面捧着各种业务书在啃,一面在外面奔波。我逮着这个叫“师傅”,逮着那个叫“师傅”,什么都学。第二个月,我单飞跑业务,第一块“硬骨头”是给一个学校的老师组建虚拟网。
当时,这学校的老师们都用着用一个公司的套餐,我是去“挖墙角”,让他们改办我们公司的。原来一个经验丰富的业务经理也去做过,但就是没有做成。我能做成吗?老师对这套餐那套餐很挑剔,各种费用会算得很清楚,我就连最细致的地方都替他们想过去。比原来的优惠多少,相差多少钱,一项项算给他们听。
有的老师马上办了,但多数老师还是不想换号。怎么办?我就自己垫了钱,让他这个号码先用着,如果觉得合适,下个月再付钱。有的老师没时间,我一趟趟跑,有时就等在教室外边……
干得辛苦吗?我一点也不觉得。跟去乡政府讨钱、清扫垃圾房、上北京找记者相比,我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与其说我完成了这单业务,倒不如说,是学校的老师们喜欢我这个人。他们说,“小刘真有耐心,不给她办这个业务,我都不好意思!”
那段时间,我的努力同事们都看见了,可还是有人悄悄向我透露,谁谁要留下来是已经内定了的,“你业绩再好,最后也不会留你的……”
另两位都是本科生,还有一个据说“关系”很硬。我只有靠自己。即使最没有可能,我还是不愿放弃。3个月下来,我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一层!然而,我却办下了两家大企业、两个学校、两个村子,业绩是最好的。
三个月后,我转正了,好几个部门的领导都想要我。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我会告诉孩子她妈妈的故事
2008年,我结婚了。
老公是部队退伍的,陕西人,我大学时同学的同学,4年前我们认识,后来他就跟我来了浙江。他的生活条件比我优越,没有吃过苦,跟我谈了恋爱以后,他却跟着我受苦了。
问他为什么喜欢我?
他回答:“因为你坚强!”
我说,其实我是被迫坚强的。
现在,我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双方都有工作,今年还开了一家手机店。今年春天,我当妈妈了。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我们的女儿,很可爱。
那个清明节,我带着老公,抱着女儿,去给我爸上坟。我坐在那里半天,忽然怎么也想不起我爸以前长什么样子了。我想我怎么能把他忘掉呢?
我老公安慰我:“如果他知道你现在生活得很好,他一定会很开心。”
我看着女儿,仿佛又想起了25年前的自己。等女儿长大一些,我想我会告诉她关于她的妈妈的故事。
(根据主人公口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