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亲人,为什么要争斗不已?”
少年无力的嘶吼,愤怒的将身上的白狐裘甩在地上,被捂着的眼睛无法抑制的渗出泪水。
乌姆看着洛河殇,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为自己父辈的战争承担痛苦。
她拨了拨凌乱的发丝,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轻轻捧住少年的脸,温柔的将白狐裘捡起来,披到少年的肩上。然后继续开始剧烈的在石头上打磨自己的匕首,双手止不住颤抖。
匕首材质很好,即使在这般打磨之下,幽冷的寒意也是从薄薄的铁片传入她的手心。女人的性子烈,待敌人们杀进大帐的时候,这雪亮的刀子只需要在脖子上轻轻的一抹,渗出那股火热的红,一切便都会结束了。不会在意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死了,不会在意那个送自己白熊的男子,再也不用看到一具具亲人残缺不全的尸体被送回来了。
洛河殇看着匕首与石头交汇处那星星寒光,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曾经的每当这个时候,乌姆都会温柔的给他正一正衣服,然后轻轻在他耳边呵出一口热气,“公子快进冰洞去吧,外面很冷!”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以再回头了,乌姆再也不会关心自己,她在意的是力瞻部落的勇士又杀掉了多少洛河部落自己的亲人,她在意的是今天会不会再有少年回到冰洞之中来休息。
洛河殇走向乌姆,坚定着自己的心,如对天钦大神发誓一般,“姆妈,不要再磨了,不管哪边胜利,你都用不上这刀子的。”
乌姆这才又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少年。
“你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
少年无力的垂下头去,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忽然如发狂一般狠狠地将乌姆放在石头上磨刀的手拿开,吼道:“我说过你不会死的,不要再磨了!”
乌姆的泪水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殇儿是个好孩子,她犹记得这少年第一次来到力瞻部落,羞怯的叫唤自己为“姆妈”的情景;也记得少年用狼牙给自己编制项链,亲手给自己戴上时的情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乌姆无力的拿起刀,给少年正了正衣服,然后在他冻得通红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外面冷,公子进冰洞去吧。”
洛河殇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声雪狼的嘶吼自远处渐渐临近,少年抬起头看到狼背上更加年幼的孩子,他看着自己骄傲的神情,眼神愈加哀伤起来。
一个身着华丽衣饰的妇人随着雪狼走了过来,少年跃下狼背,妇人细心的给他正了正狼裘,把战刀配在了少年的腰上。
乌姆恭敬的鞠了一个躬,“夫人,连拖雷也要上战场了么?”
妇人微笑着点点头,双手捧着拖雷的脸颊,“拖雷也是部落的男人呢,他也是斯惟力瞻的子孙!”
少年望着洛河殇冷冷一笑,却不发一语,原本的好朋友只要站在不同的战场,瞬间就成为陌生人。少年飞身跃上狼背,望遥远的洛河狂奔而去,提枪高抬的手似乎在奔向上苍的怀抱。
妇人望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身影,滚着泪花看向乌姆,沉着声音,“昨晚阿伦的尸体被运回来了。”
女人的心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哽咽着却哭不出来,不愿相信那个能够唱出悠扬歌声的男子就这样离开了她的世界。
妇人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将一个熊骨短笛放在她的手心,“阿伦真的很胆小呢,明明一直都很喜欢你,却又不敢自己来表白,直到最后都还要托我把这个熊骨短笛带给你。”
乌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冰上,化作一丝热气瞬间消失了去。
妇人转身离去的身影深深的刺痛了洛河殇,他张开着口,却不能对自己的姆妈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远处一个老妇人拿着刀狠狠的刺向一匹母狼,殷红的血从狼的身体流到白色之上,如阳光一般强烈的刺激着洛河殇的双目。
他认识那个妇人,他来到力瞻部落,喝到的第一口鲜奶就是她挤出来的,自那以后他就离不开这饱含热情的暖意,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起木筒,喝上一口。
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如冰州的雪般飘散在空中,一双干枯的手无力的在狼腹下探索,却什么也没有弄出来——狼,已经被她杀死了。
“我已经挤了三十多年的狼奶了。。。。。。”
“力瞻部落和洛河部落战场上的勇士应该有大部分都喝过我的狼奶吧。。。。。。”
乌姆告诉过他,洛河部落和力瞻部落世代交好,白熊王经常拿很多鲜奶给洛河部落送去,也许战场上,无论是洛河部落的战士,还是力瞻部落的勇者,都是喝着老妇人的狼奶长大的。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啊。。。。。。”
老妇人的忽然转过身子,狂奔过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洛****,泪水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啊。。。。。。难道在战场上看不清对面的是自己的兄弟么?”
她忽然疯狂的大叫:“我的丈夫,还有阿大,阿二,小三,他们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上,是死在自己的亲人手中啊!”
“天钦大神啊!你睁开眼看看啊!”
她的眼睛变得红肿,疯狂的大叫只变成了最后的呜咽声。
“就是你,就是你这样的狼崽子,被我的鲜奶养大了,就来屠戮自己的亲人!”
老妇人突然举起刀,狠狠的刺向洛河殇,洛河殇没有躲闪,任凭那白刃刺进自己的身体。
部落的女人们都闻声赶了出来,几个人联手拉住了已经发狂的老妇人,女人沙哑的声音在冰州的上空飘荡,久久不息。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乌姆看到这一切,连忙用身上的狼裘捂住少年的胸口。
洛河殇抱着自己的头,身体剧烈颤抖,哽咽的声音如同白熊被猎枪刺了许多大洞之后无力的呻吟。他曾记得老妇人捧着自己的脸颊,轻轻慈祥的笑着,“你也是我的孩子啊,是我用狼奶养大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子的?”
乌姆走过去轻轻的将少年拥入怀中,老妇人的嘶吼,那些亲人的影子在她的脑中盘旋,她无力对他做出任何的安慰。
“我记得那么多的人,他们都那么快乐,都对我很好,每天陪我玩耍,教我很多东西。。。。。。”
“为什么?洛河南边的是我的亲人,洛河北边的也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为什么要争斗不已,为什么!”
乌姆紧紧的抱着这个痛苦的少年,呜咽着垂下头吻住他的额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这些都不是殇儿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错的只有神而已!”
是啊,大家都是喝着同样的狼奶长大,不久之前还在开心的一起围猎,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啊?
天钦大神,你看到我们的痛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