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浪用力劈出一剑,用了八分的力气,朝着老者的手臂砍去,他还是怕伤到了老者,并未使出全力。
老者嘴角含笑,凝立不动,待剑锋及体,便用那树枝去挑西门浪的剑面,运力一卸,西门浪的长剑登时偏了,剑锋由老者肩头滑过。西门浪运力过度,往前冲了开去,老者趁势侧身在他肩头猛地一拍,将他拍了个大马趴,满面土灰。
西门浪心有不忿,大喝一声,翻身而起,憋起一股劲,猛朝老者扑了过去。他再不有所保留,尽全力朝老者横劈直砍,把长剑舞得呼呼作响,剑法虽散乱无章,但却威力十足。
老者不慌不忙,身体如灵蛇游走,手中树枝画起了圆圈:挑、点、劈、卸、封,树枝跟着铁剑剑面缠斗,不与剑锋相触,总能恰到好处地将长剑卸开了。西门浪的长剑每次均差数寸就能砍中老者,然而就是这尺寸之间,长剑就是刺不到老者身上,他自己反而给老者用树枝打趴了数次。
连摔了大概七、八次之后,西门浪终于醒悟自己不是老者的对手,老者的树枝称为神鞭亦不为过,要是换了长剑那还了得?
老者比保镖头子贾固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西门浪爬起身来,将长剑连剑鞘扔回老者,颓然道:“论剑法我远不及你,不过空手搏击我自问还是能打过你的!”
老者为他的自负而笑了,说道:“我可以给你空手搏击的机会,你的对手会给你这个机会吗?鬼谷中山贼们会跟你徒手较量吗?”
西门浪心想这话没错,躬身虚心接受意见,双手递过长剑:“老人家说得对,西门浪受教了!”
老者重将长剑悬于腰间,心情十分高兴,乐呵呵地笑道:“孔夫子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日你我难得相逢,不请我老人家喝一两盅热酒吗?”
西门浪对老者的身手已是心服口服,于是赶紧让玉儿去市集买来米酒,将老者请入屋内就坐。
玉儿将酒用温好,每人斟了一盅,老者十分好酒,连喝了五盅才停下来,自我介绍道:“老夫王诩,不知小兄弟何方人士?”
西门浪呆了一呆,王诩是谁,历史上好像从来没听说过!答道:“我来自海外,老人家可能没有听说过!”
老者愕然片刻,随和爽朗的笑道:“原来是齐国东海之外的客人,难怪行事与我中土人士大有差异!老夫这鬼谷外结茅而住,又有人称我为鬼谷先生,小兄弟亦不防如此称呼。那日见小兄弟在鬼谷之中,智除五百山贼,老夫便生了好奇之心,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驾临鬼谷,竟然有如此韬略?”
鬼谷子?原来是他!
西门浪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眼前这人就是那个精通兵法、道法、纵横术、奇门遁甲、治国方案,桃李遍天下的鬼谷子?这老人家可是大名鼎鼎,师从他学术的徒弟涵盖了法家、纵横家、名家、医家、杂家等各大学派,这批弟子左右了战国的局势数百年,且个个都是人才!
单是他著作的《鬼谷子》一书便包容万象、无所不有、繁复深奥,至今还被现代学者潜心研究。
西门浪举杯邀鬼谷子同饮,欣然道:“得遇先生真是西门浪的幸运,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两人举盅将热酒一饮而尽,鬼谷子笑道:“痛快,痛快,老夫好久没与人同饮了!”
老人家还真是好酒。
玉儿举起青铜罍替两人斟满酒。
鬼谷子捊了捊花白的胡须,微笑道:“小兄弟谋略过人自不必说,为人也很谦和,老夫少有看到你这样持才而不自傲的年轻人了!敢问一句,不知小兄弟有什么志向抱负?”
西门浪唯有苦笑道:“我也没什么长远的打算,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目前打算先去诸侯国碰碰运气,做个游说诸侯的纵横家,看能不能凭一张嘴升官发财混口饭吃!”
鬼谷子皱眉道:“大丈夫,立身处世,怎能没大志向,大目标?本来老夫还以为你有超凡的见识呢!”
西门浪心中心想到,我好歹多了二千多年的知识文化,剑术虽然比不过你,但好歹目光比你看得远得多,口中不服气道:“不知先生又有什么超凡的见识以指教西门浪呢?”
鬼谷子叹了口气道:“老夫年青之时也是孤高狂傲之辈,自以为凭借纵横之术当能能游说天下,止息战乱,然而老夫闯荡诸侯国多年,王公贵族倒是见了不少,终不能令各国止息纷争,争战却反而越演越烈,老夫心灰意冷之下终于放弃纵横捭阖之术,来鬼谷边结庐而居,潜心思索其中的是非缘由。”
西门浪心想即然鬼谷子被称为纵横家的鼻祖,游说的本事必然相当高明,如果老人家去到现代社会,肯定是一个出色的外交官,只可惜生不逢时,在战乱的年代还去想凭游说止息纷争,这不是逆历史潮流而行吗,怎么可能不失败?
鬼谷子道:“老夫在鬼谷边静修三年,精读《周易》,苦研儒家、道家、法家等诸子百家,思索天道人事,终于认同了老聃的道理,但使小国寡民、无欲无求,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天下自然无为而治!譬如咱们所在的平安镇,地处偏远,少与外界相通,便没有受到战争的洗礼,村民安居乐业。若是国与国也是如此,天下必然安宁和睦。”
西门浪心想难怪你要来鬼谷避世隐居,原来你改信了道家无为而无不为的理论,否则凭你的本事,那还不得成就管仲、伍子胥之业绩?
他赶忙摇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家的道理只是一种假想,和柏拉图的乌托邦一样不切实际,是不可能实现的。”
鬼谷子愕然道:“柏拉图的乌托邦是什么?”
西门浪苦笑着避开这个话题,解释道:“人们若是没有了yu望,社会就不可能进步,社会不能进步,经济不能发展,人们就谈不上过好日子,只能沦陷于贫困潦倒之中,无为而治是不能治理好国家人民的。”
鬼谷子思索了半响道:“小兄弟对道家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老夫说的无为而治谈的是君主施政方针,小兄弟指的是民生经济,两者各不相同!”
西门浪愣了许久,想了半天,又反驳道:“经济基础决定上上层建筑,没有经济基础就谈不上任何政治,任何国家的政治都是围绕经济利益展开的,两者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总之老子的理论不能用来治国,更不能用来治理乱世,乱世需用重典,法家学说才行得通!”
鬼谷子双目紧闭,潜心思索起来。
这些道理换了现代人人都懂,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却难以消化,哪怕他是战国时代学究天人的鬼谷子。
西门浪诚心劝道:“相信我吧,先生,道家理论不适合治国,用来修身养性倒是不错,当然纵横术也不适合治理乱世,只能用来为战争服务!”
鬼谷子呆了一呆,颓然道:“难道老夫前半生都做错了?老夫前半生苦心研究纵横之术,还是没能纵横天下,眼看着战争越打越激烈,老夫的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唉,诸侯国若是长此战乱不息,只怕终有一天,诸侯国的族人会在战争之中飞灰泯灭,天下重返洪荒时代!”
西门浪笑道:“没有先生所说那么严重,竞争促使社会进步,战乱过后,天下便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鬼谷子皱眉道:“竞争促使进步?老夫却不赞同!老夫游历诸侯国,看到勾心斗角、利欲熏心、尔虞我诈正是祸乱天下的本源,如果人人都变得尔虞我诈、你争我夺,那么天下还有安宁之日吗,百姓还能安享太平吗?”
“这个嘛……”西门浪想起了秦王大统一时的做法,答道:“只要天下一统,书同文、车同轨,国家颁布法令,人人遵纪守法、依律行事,自然战乱止息、天下绥靖、国泰民安。”
鬼谷子浑身一震,眼中精光直射,半响都说不出话来。首次听到这类跨时代的理论,韬略似海的老人家也不仅给西门浪唬懵了。
西门浪早已笑得肚痛:知识就是力量,论吹牛的水平,这时代谁能与我争锋?
鬼谷子猛然望向西门浪,诚挚道:“跟我学剑吧,天下一统的大业就要落在你的身上了,老夫十分期待!”
西门浪摇头道:“我可没那兴致,也不想活得那么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规律,先生不用操心,这一天迟早就会到来!”他心想一统天下的豪言壮语你去对秦始皇说那还差不多,我西门浪是浪子一个,只想在这个时代逗逗美眉,调戏调戏良家妇女,没实力也没心情去做那些称霸天下的大事情。
“或许真有你说的那一天!”鬼谷子脸色一黯,叹了口气,然后道:“既然你没那志向我也不迫你了。跟我认真学剑吧,否则你遇上了真正的剑手难逃一死!”
“先生肯教我剑术?谢谢,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西门浪感激地握住鬼谷子的手直摇,几乎想抱着这可爱的老人家亲一口。
自从他险些命丧贾固的利剑之下后,西门浪最迫切的愿望就是练习剑术,古代的剑术就好比是军人的枪法,军人要是打不准枪,还谈得上什么上战场报效国家?
于是西门浪滞留下来,每天跟着鬼谷子练剑,由最基础的运剑、舞剑学起。
鬼谷剑法脱胎于道家剑法,讲究的以气御剑、人剑一体,当他第一次看到鬼谷子在院子中展示鬼谷剑法的时候,西门浪的第一感觉只有两个字——震撼!
夕阳西下,明妍的余晖从天边泼洒下来,斜映在鬼谷子的左肩上,给他镀了一层璀璨的金色,鬼谷子腰悬长剑,长发披肩,温文而立,仙风道骨,一派武侠片中剑道宗匠的模样。
虽然鬼谷子并未出手拔剑,然而已给人一种难以与之为敌的感觉,气势足以让人折服。
“剑之道一如天之道,周天生化,气象万千,日月其中,星辰其里;剑之道一如地之道,大地苍茫,万物丛生,沧海横流,山岳沉凝;剑之道一如人之道,人之精魂,承天禀地,吐故纳新,天人合一!”
鬼谷子朗声长吟,声音远远激荡了开来。
此刻院子里并没有风,然而鬼谷子的衣衫竟无风自鼓了起来,好像有劲风自他体内涌出,须发皆张,衣袂飘飘,仙风昂然,仿佛要出尘而去。
鬼谷子右手微微平抬,掌心向下,只听得镪的一声响,腰间长剑猛地自动跳了出来,仿佛剑身有了灵魂一般,剑身在空中沿着奇异的轨迹飞行,划过一条弧线之后,剑尖指地,剑柄倒悬于鬼谷子掌心中,剑身滴溜溜的直转,宗宗铮铮,发出金鸣交错的清脆声响。
鬼谷子手中长剑仿佛活了过来。
“剑快,则如流行划破天际,势若奔马,快愈闪电,仿佛刹那间又似永恒凝固,天地亦不能减慢半分!”鬼谷子猛然抓住剑柄,滴溜溜的直转的剑身猛然停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天地一片肃杀。右手一抖,长剑犹如长虹滑过天际,直指西门浪眉心刺去。
西门浪但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股寒意透过眉心,那长剑已然刺到了额头之上。然而眨眼过后,那道白光瞬间又消失了,鬼谷子早已退到了大树之下。西门浪吓了一大跳,但觉额头上慢慢涔出了汗水。
“剑沉,则如山岳压顶而至,气吞山河,力贯大地,草木为之不能呼吸,百兽为之俯首惊惧!”长剑在鬼谷子手中慢慢的画着圆圈,十分缓慢且十分凝重。画了七八个圈之后,但见树枝上的树叶,片片掉落,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树枝都似乎弯了起来。
西门浪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沉闷的感觉,好像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之上,压得他几乎窒息了,这不单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仿佛周围的空气全往自己身上挤压,压得肺部难以呼吸,双腿几乎站不稳了。
“剑轻,似飞絮飘过山阿,柔弱似雪,片片飘逸,尘土不如其轻,飞羽不如其巧!”随着落叶纷飞,鬼谷子长剑一抖,剑势又轻又快,化作一团白茫茫的剑光。
缤纷的落叶不再四处飘散,而是逐渐向白光处飘来,仿佛那剑光是一团力量强劲的漩涡,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剑灵,则似苍鹰翱翔天宇,上下翻掠,了无踪迹,一瞬千里,沧海化作桑田!”缤纷的落叶纷纷绕着鬼谷子飘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随着那长剑舞动,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由落叶围成的圆圈,将鬼谷子包在里面,圆圈不停地转动,落叶圈不断地聚集变厚,几乎变成了一个厚实的蚕茧。
“剑浑,似高山洪水滚滚而来,汹涌澎湃,铺天盖地,纵横宇内,莫能阻挡,洪水过后,大地一片苍凉。”鬼谷子一声长啸,那由落叶围成的圆圈,透出无数道白色剑光,剑光过后,落叶化作齑粉,落在地面,化为尘土。
“剑厉,则似九天雷霆刺破苍穹,摧枯拉朽,当者披靡,苍天为之色变,大地为之颤栗。”鬼谷子化为了一道清影,剑随人走,化为一道白光猛然一击,但听着哐当一声巨响,玉儿用来煮饭的那口铜质鼎镬竟然被鬼谷子一剑斩破,剖成了两半,鼎镬中的清水泼洒了一地。
鬼谷子收剑而立,气息慢慢收敛,一套鬼谷剑法展示完毕。
玉儿听到咣当声响,走出屋子,见那煮饭的鼎镬被破成了两半,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柳叶般的细眉好看地弯了起来,叹道:“这下麻烦了,我用什么煮饭呢……咦……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玉儿跑来关切地扶住西门浪,但见呆呆地站着,两眼呆滞,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鬼谷子上前把住西门浪左手脉搏,但觉脉象沉滞,些许的迟缓,却无大碍,于是呵呵一笑说道:“小姑娘放心,他只是惊骇过度,气血瘀滞!”说完,在西门浪人中一掐,西门浪登时疼得叫出声来。
“还好,只是吓傻了!”玉儿扑哧一笑,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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