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自建国起始便不是弱国,周武王攻克殷商之后,分殷商之地为邶、鄘、卫三国,用来监视殷商的遗民,史称“三监”,统摄的地方甚大,地广人多,多为殷商遗民,继承着殷商的文化。
而后西周摄政王周公旦伐灭“三监”(周公解梦的那位),封弟弟康叔段为卫国诸侯,令康叔段迁都殷商古都“朝歌”,统领殷商遗民护卫周王室。卫国兼并“三监”,势力更是一步登天,与齐、鲁、宋、晋同为西周初年的大国。
此刻的秦、楚、吴、越等国还是野蛮未开化的大部落而已,声望、国势根本不能与统领殷商遗民的卫国相比。
只可惜及至春秋初年,卫国内乱不断,诸子争权夺位,自己人杀得不亦乐乎,终在春秋的争霸战中不幸沦为了二流诸侯国。待到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励志复兴的卫文公,轻徭薄赋,卫国蒸蒸日上,却阴差阳错无礼了落难卫国的晋公子重耳,如果重耳不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重耳偏偏开创了晋国的百年霸业,纵横天下莫能阻挡,卫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重耳攻伐之后,自此一蹶不振。
卫人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一切都是命!
时间转到战国初年,卫国更是只能靠附庸大国苟延残存。
西门浪主仆两人来到城门下,守门的八名卫兵正在盘查进出行人,一名卫兵扫了一眼西门浪腰悬的铁剑(从山贼那里捡来用的),微微诧异,上前拦住西门浪道:“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西门浪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叫西门浪,我们主仆二人是来寻找亲戚的。”
那卫兵点了点头,忽然心思一转,寻思这人腰配长剑,油水应该丰厚,可以试探一下!于是上上下下打量了西门浪许久,故意板起脸来冷哼了一声,喝道:“寻找亲戚?看你鬼鬼祟祟的模样,只怕是他国奸细!”
西门浪心里不爽,这不存心找茬吗?忍着气小声解释道:“这位兵爷明鉴,在下真是来楚丘寻找亲戚的。”
那卫兵冷冷的一笑道:“少给本人装傻充嫩,说,你潜来楚丘究竟有何目的?若不如实交待,立刻送你去官衙严加拷问!”
顿了一顿,语气稍微缓和,拇指和食指捏了一捏,做了个攥摸铜钱的动作,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你若懂得规矩,本兵爷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西门浪怒火冒起,便想揍那卫兵,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敲诈么?玉儿瞅见西门浪神色不善,眼见他就要动手,吓了一大跳,赶紧拉住了他,赔笑道:“兵爷莫怪,我主仆二人是来楚丘游玩的,绝对不是他国奸细,还请兵爷多多照拂。”
“好哇,你小子吃了豹子胆,竟然大胆不敬……兄弟们,把这臭小子抓起来!”那卫兵也给激得上火了,心想你不给你这不懂规矩的臭小子一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什么天高地厚!
城门口的八名卫兵闻言立刻围了过来,西门浪拔出长剑瞪视那名卫兵,寸步不让,气氛登时弩拔剑张,如同一只鼓胀的气球,一戳即爆。
“我们主仆远道而来,却被你们毫无凭据的随口污蔑,难道卫国人都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血口喷人吗?”西门浪大喝一声,动手他是不怕,但还是先得制造舆论攻势,也得先站稳了脚跟引起旁观者的同情,那么即便失手被擒到衙门里也好有个说辞。
那士兵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估计他勒索过多次却头一次碰到了个硬茬儿,拔出长剑,便欲向西门浪砍来。
“住手!”
一声大喝响起,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甲胄鲜亮的卫国将军由城门中走了出来。这个中年将军手扶腰剑,器宇轩昂,两眼炯炯有神,如同电光闪动般耀着慑人的光采,气度甚是不凡,西门浪心中一震,单凭这份气度就能肯定这个家伙是个武术高手。
众士兵均抱拳低头向这个卫将行礼,朗声道:“参见将军!”
西门浪心中叫遭,若是这人出手,自己肯定失手被擒,想跑都跑不了!
卫将走至西门浪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视着西门浪,一股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地袭来,冲击着西门浪的神志,西门浪收敛心神,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同时心中暗自警惕,随时准备出手。
卫将瞪了西门浪半响,收回眼神,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主仆二人可以进城了!”
西门浪愕然地望着他,问道:“你不抓我了?”
卫将爽然一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呢?”
西门浪搔了搔头,无话可答,这话确实问得有意思。
卫将仗剑而立,朗然说道:“心直者眼自正,有于中而形于外,小兄弟你心正眼直,自然不会是他国奸细!切莫以为吴某随口而谈,吴某观人多年,少有见到像小兄弟这般特立独行的人!”
西门浪笑了,微微抱拳道:“多谢了!”
“不过我还要提醒一句,你的道家气功练得是很醇和,但切莫仗着一点功夫便骄傲起来,目无他人,否则他日会吃大亏!”卫将淡然提醒道。
西门浪一怔,暗暗心惊,这将军竟然一眼看穿自己的武功来历,转念一想,这话出自这个气度不凡的将军之口,自然是字字有千金之重,点头道:“西门浪受教了!”说完,拉着玉儿就要走。
“将军……!”那士兵喊道。
“行了,如此胡闹成什么样子,让魏国来使见到了岂不丢尽脸面?听着,平日里我不管你们,你但这些日子都给我收敛点!”
“是!”众士兵垂手道。
西门浪饶有兴趣地打量这座两朝古都,一条通衢大道沿着城门通往远处卫宫,鳞次栉比的房屋排成一条线笔直拉开,民居与商铺交叉在一起,来来往往的商人在商铺里进进出出,集商业和居住于一体。
虽然卫国在战国群雄之中处于中下游的小国地位,但楚丘毕竟是一国的国都,楚丘城中人流密集,卫国人穿着典型窄袖宽袍的卫式服装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的卫人出没于商铺、客栈,中部主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形成了两条长长的人流。干净整洁的衢道之上不时有华贵的马车来回驰骋,马夫策马扬鞭,吆声十足,慌得百姓连忙往道路两旁避让,唯恐惹恼了权贵,可见卫国权贵们的无限风光。如果是卫国王室的马车,车队前方还有数名卫士持着明晃晃的长戟驱马开道于前,驱赶路上的行人和顽皮的孩童,气势威武不凡。
街上还随处可见腰间佩带长剑的武士随处走动,穿着典型的武士袍服,跟高贵带来平安村的那群武士的打扮十分接近,却是一些来自魏国的武士。西门浪心中奇怪,魏国和卫国的关系这么密切吗?
进了楚丘城中,两人都走得累了,打算饱餐一顿,慰劳一下五脏庙,玉儿理了理行囊,才发现一路东来,为了不委屈西门浪,旅途中吃住用行花费太大,沿途过关时还不时救济一些流浪的穷苦人,钱囊只剩几个铜钱了。
楚丘毕竟是卫国国都,不必平安镇一类的乡下物价甚廉,吃住消费都比平常乡镇要大,这几个铜钱最多够三五天的生活,还要省吃俭用才成。
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山贼那里搜来的缡纹玉佩拿去铺子里卖掉,最好能卖个好价钱,赚住一两个月的食宿费,也好在卫国多做盘桓,找到玉儿的姐姐。
卫国的商贸业不算发达,楚丘在战国城池中只属于中等规模的城市,两人寻了许久,才找到了楚丘城中唯一一间专门买卖收购饰品的交易铺子。却见铺子门口竖着一杆金黄色大旗,旗杆顶端的幌子上写了大大的一个“购”的篆体字。
战国时代的这种铺子还不能称作当铺,当铺是产生于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有专门的典当行业规范做依据。
铺中的柜台前站着一个六十来岁的掌柜老头,老头十分干练精明,一看就是个生意精。
柜台前背站着一个女子,淡绿色丝衣素裙,衣角边绣着紫色的白茝花纹,裙边绣着一朵芰荷花,背影婀娜苗条,乌黑的秀发从肩头披了下来,是个颇能吸引人眼球的女子。女子正与掌柜老头交谈着,似乎要买卖一件事物。
玉儿诧异地看了这女子一眼,在西门浪的耳边悄声说道:“这位姑娘来自楚地,白茝花纹是楚地人爱绣的纹饰之一!”
只见那女子怀中掏出一颗莹玉的石头,递与了掌柜老头,那掌柜老头两眼精光一闪,两根手指拈起玉石反复地看了又看,说道:“好玉、好玉,这颗羊脂玉石虽然小了些,但无论色泽、质地都是上等,即便说不上极品宝玉,放在楚地也是少见的了……”掌故老头顿了顿,惊奇地望着女子道:“此等佳玉,却不知小姐从何得来?”
女子恋恋不舍地看着掌故老头那颗玉石,说起玉石来历道:“不瞒老先生,家父原是蔡国上大夫沈虢,这颗玉石原是蔡后赠与小女子之贴身祥物。”
掌故老头愕然半响,说道:“想不到,原来是上大夫的小姐大驾光临,不知小姐为何流落卫国?”
沈家小姐显然涉世未深,摇头叹息,竟然推心置腹地说起了缘由:“家道中落,还谈什么小姐不小姐!家父前些日子因不慎得罪了蔡君,被蔡君降罪,不得已举家逃出。沿途跋涉辛苦,加上心病难解,家父终是染上了风寒。小女子不得已才拿出来变卖替家父抓药治病,只盼家父能安然度过难关也就心安了!”
掌柜老头心念一转,两眼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狡猾目光,心想这可发大财了,这个沈家女子是个逃亡贵族,无亲无戚,又拿不定大主意,我若是硬要讹她玉石,她也只能徒呼奈何,这笔横财就算是送到我张宝头上来了!
玉石到了我的手里不愁卖不出上百两纹银,这可抵得上我大半年的收入,古语说得好,无毒不丈夫,不讹白不讹!
沈家小姐急切说道:“老先生看看我这玉石能换多少钱,家父还等着治病呢!”
老头儿拿起玉石再次左看右看,看了许久之后,将玉石放回了柜台上,装出一脸遗憾的模样,说道:“可惜,可惜,这颗玉石沾了人气,不如从前古朴纯正了,最多只值三十两纹银,小姐可愿兑换?”
“什么?”沈家小姐惊讶地说道:“玉石沾了人气色泽才更加莹玉啊!家父说此玉至少价值百两纹银,怎么只值三十两?老先生不会看错了吧?”
掌柜老头脑袋吃了******似的拼命地摇,说道:“我老人家好歹经营此铺五十年,什么奇货宝贝没有见过,小姐的玉石能值多少钱,难道还会看不准吗?我说只值三十两,它便只值三十两!”
沈家小姐自然不信,伸手拿回玉石,愤愤然道:“我不卖了!”
那掌故老头儿立刻冷笑连连,高声道:“真是遗憾,楚丘城中只在下一间铺子收购美玉,小姐可要考虑清楚了,下次回来的时候,那玉石还值不值三十两银子就很难说了。”
沈家小姐脚步陡然顿住,喝道:“你说什么?”
“小姐若是不信,外出问问便知,楚丘城中只有老儿一家!如今贵大人身体抱恙,全仰仗着小姐,小姐可千万不要因一时之愤而耽搁了贵大人的病体啊!”那老头儿一副吃定了人的样子,不但不以为耻,神情间反而甚是得意。
此话一出,连西门浪都明白过来了,那老儿是趁人之危,故意乘火打劫呐!
沈家小姐气得香肩微微颤抖,心中激动之极,她毕竟是大家之女,从前何曾受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辱?背井离乡已令她满腹心酸,还受到无耻商贾的欺压,有苦无处诉,有气使不出,如何不又恼又恨?
然而父亲伤寒病重,亟待银子拿齐药材剪水去寒治病,不卖玉石如何救得父亲大人的性命?
思虑良久,沈家小姐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还是从怀中掏出了玉石。
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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