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犹豫之时，却看到慕川杰在一旁眨了眨眼睛，面色有些难看。他顿时明白了过来，恒坊定然不愿就这样承受对方的人情，况且自己目前已经属于恒坊的人，那么很多事情还是需要看晓府之内那位老爷子的心情，这种贵重的礼物，可不能说收就说的。
不过倘若一口回绝，却又显得不近人情，一时间梁爽脑内急转，道：“在下虽然未曾选定，不过想来晓老爷子定然早有主张，这次前来途中，经过一座石桥，桥下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河岸两旁皆为黑土荒地，且无泥沙，在下便认为那里就是一个非常之好的建房之所，不仅风光得宜，山水错落，并且悠然清净，附近无一人家……”
梁爽话音未落，唐淩与慕川杰两人的脸色同时为之一变。
唐淩侧身朝旁边的九房房主问道：“慕川兄，那块地我记得可正是你们恒坊持有的啊。”
慕川杰额头冒出一丝不起眼的细汗出来，低下头道：“是。”
梁爽奇怪地看着两人，心道原来那里居然真是恒坊的地产，可也不就是块荒地而已么，怎么会值得如此郑重？
“那块地贵坊坊主拿了十年未曾使用，难道他如今准备为了水公子而破此先例？”
“老爷子虽然没有细言，不过既然水公子意属于此，以老爷子对水公子的欣赏，想来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至此，慕川杰已然冷静了下来，从容应对。
梁爽奇道：“不知这块地有什么奇特之处，为何两位……”
“别人都说你聪明绝顶，也不知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一旁一直的嗑着瓜子的唐芊芊小姐插嘴道：“你来的时候看到那里有一片醒目的黑色建筑了没？”
梁爽闻言脑中如电光火石一闪，脱口而出：“天机处？”
唐芊芊无趣地瞥了他一眼，道：“算你还不笨，你说的那两块地早先也不知多少人眼馋，不过本朝天机处搬迁过去之后，便再也无人敢问津了，那片沉重黑色之中，也不知藏了多少冤魂，哼，这下知道怕了吧。”
唐淩皱了皱眉，朝她呵斥了一声，这千金小姐淘气地撅了撅嘴之后便继续嗑她的瓜子去了。
梁爽内心之中，只有两个字在回绕：难怪，难怪……
慕川杰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出来打圆场道：“明日便是晓府所有房主聚集之时，老爷子准备摆一桌夜宴，相信届时便会宣布十二房的建基之所，相信……”
唐淩挥了挥手，微笑道：“慕川兄，那麻烦你与贵坊坊主通报一声，明晚本公子定然备上贺礼造访，庆贺恒坊开房之喜。”
慕川杰一愣，唯有低头应了一声：“是！”
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即使是慕川杰这样的地位，仍然还是无法与唐淩这种世家弟子所相提并论的。
随后的宴席便在一种无趣的气氛之中进行，每个人都在想着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情。
……
回去的路上，再度经过那座孤零零的老式石桥，平静的河水流淌在布满青苔的石柱脚下，望着远处那一片森严的黑色建筑，梁爽有一些默然。
从怀中贴身的位置拿出这一世的母亲临死前所送给自己的白玉龙首，对着强光，他聚精会神地仔细看着，依旧是那简单的“仕人”两字，只是有些黯淡，却又显得温润了许多……
……
从九房这个规模不小工坊回来之后，梁爽忍不住多想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实在有些好奇，如今这豪门林立的京都，自己的那位同父异母的胞兄皇帝，也不知依靠着怎样的手段来治理。
好在对于目前的这些权利纠葛他没有丝毫的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在十五，六年，甚至是更久之前那些迷雾之中的事儿，以及来到这个世上的原因。
所以他的烦恼与这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样。
无疑，这样一个异类，在当今这个世界之中在显得静默超脱同时，也显得弱小。
这是一种穿越者才有的寂寞与孤独，因为他永远无法找到真正的同盟者。
从最初的自保，再到慢慢地去了解事情的脉络，直至现在，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逐渐陷入了天帝当年的故事，他忽然很渴望去知道，在那个动荡而辉煌的年代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安全，还是为了离开草原时候对秋姨的承诺。
把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梁爽有些孤独地昂起了头，忽然想起了多日之前自己与玄萧共勉的一句话。
很多事情，去做的原因并不是简单的对或者错，只因为当时非做不可……
……
翌日，黄昏。
每个月的月中，都是晓府最为忙碌的一天，因为在这一日内，恒坊下属的十一房房主都会从永国各地聚拢过来，在内院的大厅之中，向恒坊的主人晓竹声陈述一个月来的大小事务与商业趋势，并将这一月之中的财务报表整理誊写之后，交付一份给予晓府的内务总管秦守，作为备份之用。
这个习惯从建坊之初便沿袭了下来，成为了恒坊默认的规矩，即使是一些身处外地的房主自身有急事，无法亲自前来京都，也必须派出最为信任的手下，尽到这应尽的责任。
纯粹商讨性聚会之后，招老规矩恒坊里的大佬们通常也很快就散了，因为平时晓府之中的那位老爷子喜欢清净。不过今日明显不同，显得要特别一些。
不仅大红的灯笼早早就挂在了晓府正门之外，而且平日里一向都极为严肃的老爷子，今天都是微笑连连，一片红润之色。
恒坊即将建立十二房的消息，已经在之前的内部会议之上做过了正式的交代，尽管一些人心中还有着不同的声音，但都在晓竹声长年的积威之下，轻描淡写地消散了。
这个决定，或许会影响到一些人的个人利益，但单纯从恒坊商业发展的角度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当然，这必须在梁爽安分做一个平凡商人的情况下……
对于这一点，晓竹声有着自己的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