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连绵地堆积着，雨却越下越大起来，阴晦的遮盖之下，暮色总是要比其它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库仑城上，所有的车弩都被推了出来，靠在了暗灰色的城垛之上，状如标枪的巨弩早已插入了发射机括之中，尖头的三片钢棱沾水之后，发出摄人的冰冷光辉。
一众高手都被鸩牧雷克调集到了城头，他冷漠地看着城下平原上蝼蚁一般的骑兵，发出了轻蔑的哼声。
他在等，等着看这些无知的家伙被巨弩无情撕碎的画面。
而远道而来的八千弯刀精骑全部都拥集在了库仑城下百丈之处，清一色身披古铜色的战甲，腰间挎着由褐色皮鞘包裹着的半月形弯刀，座下全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塔克马，蜿蜒连成一线，安静地等待冲锋的号令。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们护得严严实实的头盖之上，落下来，再缓缓划过黑色的刀柄，也凭空增添了许多萧瑟的杀气。
居中金帐前的华盖之下，面容冷峻的靳雄大可汗不时看看天色，再看看左王穆昆，已经显得有些不耐。
他同样也在等，等待天黑之前，左王穆昆嘴里所说的进攻良机。
库仑城背倚之地，赤峰之巅，秋若言长发飘飘，孑然一人，闭着双眼，十根玉指缓缓地移动着，仔细地感应着那些似有似无的术力跳动。
一切尽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不过她似乎也在等，等一个与下面战场几乎无关的男人。
来，抑或是不来，还是……非来不可……
今日天黑之前，大雪山的力量将会全部赶至库仑，不过他们已经注定什么都无法改变。
当世之强者，究竟能改变什么？
两个时辰之内，这个疑问在玄萧的脑海之中已经盘旋不知多少次。
就算强如师尊这般的极道者，他又改变了什么？
哼，历代的大雪山掌门，不过是那个虚无缥缈使命的牺牲品罢了……
这种“离经叛道”的念头，第一次突兀地出现在了玄萧那虔诚的脑海之中。
短短的一天时间之内，这名九阶上品的强者内心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才抵达一触即发的库仑战场，玄萧几乎酒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赤峰之巅上面的气息，还有那熟悉、甚至还有些亲切的术场。
这是强者之间的召唤。
看着越来越近的灰色身影，秋若言嘴角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妖娆笑意。
这家伙终于来了。
玄萧眼神之中的坚定显得有些凌乱，他困惑地扫了一眼四面，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眼前这个黑衣女子身上。
“梁爽人呢？”
秋若言淡淡一笑：“他去做一件六年前就应该做的事情，之后便会出境前往永国京都。”
不知怎的，听到这样的消息，在玄萧想象中，自己应该怒斥对方才对，可是此刻却始终提不起这样的心情来。
两人毕竟已经非常熟稔，在海拉的时候也不知一同欢饮过多少次酒，早已不是当年那般生分。
玄萧看了一眼下面的阵仗，皱眉道：“不是你们要刺杀右王么，怎么王庭和左王的人马也会在下面？莫非那你和那梁爽费尽心机，搞这么一出，竟是为了耍我来了？”
秋若言正色道：“不引你来，他怎么走？其实也是想让你看明白我们的苦心而已，也希望活佛他老人家能够回心转意，放过这个孩子。”
“苦心？”玄萧冷笑一声，讥诮地反问道：“那小子悍然离境，背信弃义，挑动草原内乱，大战一触即发，生灵涂炭，这也算是苦心？”
“人……”秋若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应该有自己的思想，要学会独立思考，一个永远被别人牵着走的家伙，就算武学上臻至了极道者的境界，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和废物又有何异？心道牢笼不破，又谈何天下纵横？”
玄萧楞了一愣，道：“心道？”
秋若言摇摇头，叹道：“心之道，首贵为醒，再为悟，你这个人，诚之一字倒是够了，但就是太过愚忠，这点不好。”
玄萧烦心地摇了摇头，闷声道：“我只是个无用的武者，这种艰涩的话听不懂的。”
秋若言眨了眨眼，道：“也许跟你说个故事，你很快就会懂的！”
“故事？”
“是的，一个大可汗和左王上门拜访右王，却突然发生了山崩，右王被不幸砸死的故事。”
玄萧迷惘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浑然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语来。
说完之后，秋若言便将目光转移到了下面的战场之内，整个人又变得异常冰冷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十指缓缓张开，抬起，轻轻地游动在虚无的空间之中，仿佛将那一丝丝轻轻跳动的，若有若无的感觉一点一滴，一丝一毫地抓在了手中。
赫然——秋若言柳眉轻蹙，双目猛然一睁，原本轻柔的十指瞬间绷紧，再霍然一握，仿佛在冥冥之中崩断了无数的清弦。
玄萧是第一个感到异常的人，那些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术力沿着某种轨迹快速地弹回了库仑城中，然后……
大地开始震撼……
砰！砰！碰！
不分先后的爆炸开始出现在库仑城的外城墙和里面行宫的关键位置，震耳欲聋。
持续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爆破声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是城墙坍陷的声音——哗啦哗啦一片片大面积的倒塌，不过片刻，这个傲视草原边陲的要塞重镇，就以便被夷为平地。之间惨叫声、呼喊声连成一片，其中还可以听到不少高手的呼啸之声。这个时候，城下的王庭骑兵，还有诸多将领，包括靳雄大可汗在内，全部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只有一直屏息静气的穆昆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了一声：“传令，冲！”
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机会。命令被一层层传达了下去。茫然的骑兵们纷纷在控制受惊的马匹，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冲锋的号令。赤山之巅上，玄萧骇然呼道：“哪里寻来如此多的zha药！”话音未落，那一块块翻腾的巨大方石重重地飞落下来，砸起起一道道绚丽的血浆，如修罗场般的库仑城内异变又生，高温之下，细雨之中，数十道火龙腾空而起，宛若烟花一般，绚烂离奇。
整个库仑瞬间被交织笼罩在一个庞大的火笼之中。
水与火的交融，造就了无法想象的奇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