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去了半个时辰,眼前是一片地势略低的雪地,灌木已逐渐变得稀疏起来,根据穆昆的狩猎经验判断,离最初发现粪便的地方,至少有四公里的距离。
在这个不长不短的过程之中,猎犬还发现了几撮雪白的羊毛,在几分钟前,他们甚至还惊喜的看到地面上有一些凌乱的蹄印。
三边菱花形,标准的盘羊蹄印,尽管已有了些时间,冰雪消融了少许,但还是看得出来,这披盘羊的数量不小,至少也在十头之上。
那些羊毛,如果是因为交配而掉落下来的话,它们之中一定会有母羊。
而且,现在离猎物已经不远,从经验上推测,不出意外,半个小时之内一定可以找到它们,在在这种鬼天气,除去刨挖觅食,大部分时间它们都会选择避风休憩,以节省体力。
应该就在附近了,穆昆心中一动的时候,一股不详的预感却升了起来。
这是猎人的直觉。
他一抬手,顿时所有的木塔猎手都停止了踏前的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陡然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呜声。
戛然而止!
穆昆的内心狠狠地抖了一下,凭他敏锐的听觉,立刻判断出这声音是自己猎犬发出来的,而且还是临死前的声音。
有人杀了自己的猎犬!
穆昆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他的猎犬是野狼血统,即使是碰到大型的食肉动物,也绝无可能被这样悄无声息的干掉。
一定是人!而且还是高手!
他弓下了腰,一步一步朝前方小心地,轻轻地移动。
这个时候,其它的猎人都各自找好了掩体,隐藏了起来,他们都感觉到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雪地的地势越来越低,稀疏的灌木丛已不能提供多少的掩护,视线逐渐开朗起来。
往前大概移动了十余米的距离,可以看到这里是一片辗平的草地,冰雪都被铲了开来,消融得差不多了,一具猎犬的尸体静悄悄地躺在那里,喉口上破了一个血洞,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
狗尸的前方,是一幢突兀的灰绿色小屋,有个身形猥琐的干瘦老头正冷漠地用干布擦着手中的长剑,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具跟了自己两年的猎犬死翘翘的摆在了穆昆的眼前,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还是喷发了出来。
他原本还有着许多更好的手段,可是红了眼后的木塔族长已经失去了猎人的坚忍。
他从背后取下了铁木弓,箭上弦,然后一步一步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朝那个老头走了过去。
怒火令他失去了坚忍,也令他忽略掉了许多重要的细节。
比如为什么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一幢如此突兀的小屋,为什么那个干瘦的老剑手穿的服饰还是永国的中土风格……
“为什么杀死我的猎犬?”
穆昆浓厚的草原口音打破了雪原的宁静。
长期的职业猎人生涯并没有完全改变他牧民的本源身份,他必须确认某些事情才能够杀死对方。
对于一个普通的牧民来说,杀人并不是一件小事。
这也是穆昆堂堂正正站出来的原因之一。
不过……穆昆却因此付出了代价。
对方只是稍微愣神了那么一个刹那,一言不发,便用带血的剑尖回答了他。
穆昆差点没反应过来,还好职业猎人的直觉在这个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干瘦老头出手就决定将自己置于死地,他的箭也几乎在同时离弦,直奔干瘦老头的眉心。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纷纷朝对方使用了杀招。
干瘦老头的长剑就像一条毒蛇,配合着闪电般的威势,从门梯上翻了下来,以诡异的位移由下往上,直刺穆昆的喉管。
这种速度,根本不是一个老人所能够拥有。
穆昆心头大震,他直接判断出自己的箭已经落空,大喝一声,脚尖使力,整个身体硬生生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朝旁边旋转移动了寸许。偏移了目标的剑尖扎进了他右边的锁骨,那种犀利而生冷的感觉摩擦着骨骼,直至停顿,接着,穆昆就感觉到自己受伤的手臂一缩,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充斥在大脑之中,差点令他昏厥过去。
那条手臂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无法再提起任何劲来,****的,手筋断了!这个牲畜!穆昆用尽一切可以骂人的话语恶毒的诅咒着对方,同时利用完好的左手,一把抓住依然嵌在锁骨之内的长剑,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声:“杀了他!”
草原人天生的彪悍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干瘦老头运劲拔剑,剑却丝毫不动,穆昆狠笑着,身形一压,忍住撕裂的剧痛,硬生生地用锁骨卡住了剑锋,同时握剑的左手指缝中,流出了大量的鲜血。
穆昆话音未落,灌木从中立刻传来一片整齐的异响,至少有十支羽箭从中激射而出。
十支箭里,有一半是盯着干瘦老头的上中下三路,而另一半则是算好了他逃跑的路线,提前射了过去。
干瘦老头自然不是庸手,面对着如此突然的袭击,立刻就作出了最好的判断,撒手,弃剑,继而一个回旋,踢在了穆昆的面门之处,并且借力跳跃到了空中,顿时十支羽箭全部落空。
穆昆的牙被踢碎了一颗,血水彪射,不过他倒下地的时候,却是笑得很狰狞。
他看着干瘦老头的眼神,就像盯着自己陷阱中的一头猎物。
没有任何猎物能从木塔族人的手中走脱。
一张庞大的灰色云藤网以扇面从正上方“绽放”开来,正好笼罩住了干瘦老头,然后迅速地降落,于此同时,数十个铮亮的钩锁与颈套,从四面八方准确无误地抛了过来,才腾空而起的干瘦老头,还没有呼吸到一口自由的空气,立刻就陷入了劈头盖脸的袭击之中。
他低骂了一声,从皮靴内抽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依靠惊人的速度,依然砍断了大部分的钩锁绳套,但依然还是有一些特制的钩锁缠住了他的身体,也因为这一耽搁,整个云藤网已经结结实实地盖了下来。
干瘦老头此时终于显露出了些许慌乱,他疯狂地用匕首割向大网,却只是感觉到手心一阵狂震,匕首与大网的接触,发出了高频抖动的刺耳声音。
怎么可能,这可是天机特制的匕首,怎么会连一张藤网都割不破。
当他再一次楞神的功夫,穆昆已经再一次强忍着疼痛,冷冷地喝出了一声“杀”。
十几支涂过麻药的长矛嗖然从四面八方投掷而出,直射网眼之中绝望的干瘦老头。
“噗!”……
这是金属插入血肉、骨骼的声音,持续了几秒后,便只剩下穆昆粗重的喘息声,雪原重归宁静。
所有的木塔猎手都默默地走了出来,围在了穆昆的旁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用围杀络象的方法,杀了一个人,一个剑术高手。
为穆昆包扎伤口的是阿豹,处理这种情况,族里人就数他最有经验。
“族长,接下来怎么办?”阿豹一边慢慢地抽出长剑,一边心有余悸地望着云藤网内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小心翼翼地道。
穆昆咬牙死顶着剧痛,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昏厥过去,虽然他能够抵抗痛苦,却还是无法压抑愤怒,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厮杀之中,他不仅失去了最爱的猎犬,甚至还被挑断了至关重要的右手手筋。
将来若不能开弓射箭,于废人有何异?
穆昆咬咬牙,怨毒地盯着眼前这幢灰绿色的木屋,从牙缝中迸出了两个字:“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