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昆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又一次摊开了手中的地图，平铺在羊皮毯上，仔细地端详起来。
周围全是精壮的小伙子，结实的身体紧紧地被兽皮所包裹，他们手中紧握的猎刀上，泛出青色的光芒。
“族长，你不会真的相信了那个小子了吧？”
说话的是他们其中带头的青年猎人，右手手腕挽了道醒目的白纱，上面隐约有一丝血迹。族人都称呼他为阿豹，因为他最喜欢猎杀大型野兽，技术仅次于穆昆，所以在族里地位不低。
穆昆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被划了一个红圈的地方，沉声道：“这里是他指给我们的地方，方向偏东南，距离这里有八十余里，阿豹，我没记错的话，去年你为了猎杀一头斑虎去过那里一次，究竟是什么情况？”
阿豹扭了扭受伤的手腕，沉吟了一下道：“那里是一个荒废的牧地，曾经居住在那里的部落早已迁徙，当时我去的时候，那里是成片成片的灌木林，现在应该全部被雪掩埋了。”
穆昆哦了一声，又继续埋头端详起地图来。
阿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低下头来，在他的耳边道：“族长，我们应该想其它的办法，这个小子给的消息不可靠，盘羊与踵牛比雪豹还要罕见，就算那里真的有这些温驯可牧养的牲畜，也早被雪豹和白唇狼给吃光了。”
穆昆闻言没有看他，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去那里，你有更好的办法？”
“穆昆，你认真想想，我们原本如雄鹰一样在草原上翱翔，自由自在，就算这次上天降临了一场大雪，我们也能靠自己熬过去。再不济，我们还可以找税治所的讳基大人帮忙，有他出面疏通的话，只要从巴彦格尔的市场上从其它部落调配一些牲畜过来，一定可以解决的。”
“讳基？那个吸血鬼？不，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去求那些该死的税吏，他们每年从我们手上拿走的油水还少么？”
“穆昆，他们都是贵族，我们斗不过的，没有他们的支持，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很难顺利熬过明年。”
穆昆忽然抬起了头，一把抓过阿豹的衣领，死盯着他道：“听着，阿豹，这件事不用再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着怎样的心思，也别以为我不知道讳基还有他背后的老头子打着怎样的心思，木塔的牧地已经够少了，我不会让我的族人，让我们的下一代流离失所，所以，请你闭嘴！”
阿豹只觉得脖子仿佛被铁钳夹住一般，半天才踹过气来。他有些骇然穆昆的气力，可当着众人的面，依然觉得有些愤然：“我们只是一个不足千人、微不足道的小部落，不依靠贵族，难道还去依靠那个小男孩？他告诉我们那里有盘羊、有踵牛，我们就得眼巴巴地赶过去？现在市面上，这种牲畜的可是天价，如果真的存在，那个小男孩他为什么不自己独享，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他的目的何在？穆昆，你作为族长，想过这些没有，难道真的指望天上掉馅饼么？”
阿豹重重地喘着粗气，毫不示弱地回盯着穆昆。
帐篷内，气氛沉重，其余的木塔猎手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
这些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争吵。
他们之中，大多数支持族长，却同样也有少数人有着阿豹那般的心思。
为了避免争吵升级变成内斗，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老子宁愿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也不会相信那些该死的贵族们现在会乖乖送来比金子还贵的牲畜，阿豹，如果你还不闭嘴，老子不会介意像昨天那个孩子一样，扭断你的手骨，然后把你扔出去。”穆昆明显怒了，咆哮着，手臂青筋暴起，全身骨骼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阿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角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低下了眉头，没有敢再说话。
片刻的寂静过后，穆昆厚重的声音再次在帆布帐篷中响起：“小伙子们，准备好你们的皮甲，装满你们的箭筒，明日天亮出发。”
木塔族的会议结束的时候，在距离他们东南方向约四十里的地方，一辆白色的马车正在铲过的大道上蹒跚的行驶，这里是草原的官道，专供贵族行驶，每天都有专门的士兵进行清扫与护理，再加上春日将近，气候回暖，冰雪消融，却也不显得有多么难走。
梁爽很惬意地坐在马车之内，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炭炉。
车厢内到处都铺上了纯正的羊毛毯，丝毫不觉得寒冷，米兰有些小鸟依人地靠在了他的旁边，怯生生地看着他，随着车身的颠簸，习惯性地缩了缩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腿。
“没想到秋姨居然这么有钱，早知道当初我就把房屋再扩大一倍了，米兰，怎么样，我找的这辆马车还不错吧，哈哈。”梁爽笑着看着眼前的小萝莉，飞扬地道：“你自幼呆在那雪山之上，想来这山下的花花世界应该都没有见识过，从今天开始，我想你一定会逐渐喜欢上这种生活的。”
米兰的目光显得有些困惑，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脸儿变得通红。
她自己都难以描述此刻心中的感觉，只是觉得内心某处那块大雪山一般的坚冰早已融化了，只要与梁爽这个大小孩在一起，就似乎永远不会寂寞和平庸，他表现出来的那种超龄的智慧与冷静，更是深植她的内心，她忽然觉得有些崇拜眼前这个看似简单的男孩，亲近的，毫无距离的崇拜……
不管这样的旅行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她都不会后悔。
从大雪山到海拉，从海拉再到奈曼，再从奈曼到巴彦格尔，然后折回北上，前往木塔部落……小姑娘看到了在大雪山上一世都未必能看到的许多新鲜玩意，最令她开心的是，原来山下的世界这么的大，有这么多忙碌着的牧民，他们不同于雪山上的冰冷，在这里，她可以感受到更多普通人的真实情感。
而且，在这里，她也不需要害怕，就算梁爽不在她的身边，以她的实力，普通的草原人也是根本欺负不了她。
离开了雪山，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他也是这样的强大。
就算昨天那些木塔部落强壮的猎人，也不过一个回合就被他扔了出去，不是么？
小姑娘想得开心，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面颊上出现了两个极为可爱的小酒窝。
“在想什么呢？”梁爽见她一个人在发呆，好奇地问道。
米兰连忙羞涩地摇摇头，双手比划着：“没想什么。”
“还在想昨天的事？”梁爽捏了捏她的小鼻梁，笑道：“其实没什么好想的，我做的这些你现在当然不会明白，不过你要相信，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还有自己陷入险境的，这只是个有趣的开始罢了，再过上几年，你应该就会懂了。”
梁爽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口吻就像一个大人在教育小孩，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他已很难再去勉强自己进入一个孩子的角色。
不过米兰并没有在意这点，她急忙低下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面颊一阵滚烫，刚才被捏的鼻梁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
马车依旧不停地朝东南方驶去，平稳中略带点颠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