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早饭吃罢,众兄弟们便自去训练,林一平却带着方均尧来到一边,训练他齐步、正步、跑步和队列行进等,这些练习比跑步、压腿、扎马步可轻松多了,又很新鲜,方均尧练得倒也认真。下午又是继续练习压腿、扎马步,方均尧刚刚缓过来一点劲,又被折腾的够戗。
到了晚上,苏翔便给弟子们上课,上的却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语文、数学、格物、历史、军事之类,方均尧见这个师父所讲的东西包罗万象,时不时便举出许多例子,铺陈许多数字来例证某物、某理,与以往那些先生摇头晃脑只知道叫人背书大不相同,虽然有些东西似懂非懂,但也听得十分有趣。
晚上睡觉的时候,方均尧想到苏翔教的东西,便问起林一平:“师兄,先生教的东西真是十分有趣,他一向便是这么教课的么?”
林一平道:“是啊,师父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懂得的东西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多,便是我们用的教材都是师父自己编的。”
方均尧道:“那他从不教四书五经么?”
“不教,”林一平道:“师父说,那些学不到什么实用的东西,不若咱们学到的这些,以后随时都能够用的上。”顿了一下,又道:“咱们也学语文的,那里面就有不少四书五经里的东西,师父也说,老祖宗的东西有些还是有些道理的,我们学学也不错。”
方均尧叹道:“唉,我便是不爱读四书五经,所以才老是被爹爹责骂。”
林一平见他感叹,笑道:“那你小子就麻烦了,今晚师父跟我说了,你还是要学四书五经的,今后你每天要抽出一个时辰来听周叔叔给你说四书五经。师父说了,你若是不学这些,回家之后你爹爹问起你的功课,如果没有长进的话,恐怕就要给你另换师父了。”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教你一个乖,你不是想回家么,周叔叔教书你便不听,回家后你爹爹问起便乱说一通,你爹爹一生气把师父辞了,你可不就回家了么?”
方均尧一听急了:“那如何使得,莫说我现在苦也吃了,武功还没学到,便是学到了武功我也不回去的。回去之后,爹爹再给我找个老夫子来,整天絮絮叨叨,我哪里受得了,还不如在这里压腿、扎马步呢。”
林一平见他急了,便摆摆手,说道:“那么周叔叔给你讲课时,你就要用点心了,你爹爹乃是当代大儒,不学些真本事回去,他哪里须不好交待。”
方均尧长叹一声,说道:“有时候,我真巴不得我爹爹就是一个种地的,那样我的日子说不定好过一些。”
一时说说讲讲慢慢睡去。
方均尧每日跟着林一平训练、读书,渐渐的习惯了这种生活,与师兄弟们也日渐熟络起来。他本性活泼好动,心思机敏,三师兄戴卫捉弄师兄弟们的伎俩时常被他识破,有时反而被他捉弄一下,因此便得了个“二猴子”的外号。自此,与师兄弟们相处得更加融洽、快活,若不是训练得苦了一点,方均尧只觉得这里像个天堂了。
后来不久,苏翔又在城外买了一处更大的宅子,把原有的花园平了修了一个训练场,还装上了两个球门,用羊皮缝了一个球,里面塞满了稻草,竟教弟子们踢起足球来。方均尧立刻便喜爱上了这项运动,一有空就招呼几个同好的师兄弟踢球,常常把别人踢得大败。苏翔见了不免暗叫可惜,可惜这等足球天才却生在这里,如果在那个世界,早就成了球星了。
中间方夫人果然派了家人来了一次,苏翔连门也没让他们进。又等了两天也没见方小姐来,苏翔知道自己的计谋可能被方夫人看穿了。这方夫人到也忍得,此后竟然再也没有派人来一次。苏翔暗自郁闷,现在只剩下鸿雁传书一途了。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方府来了两个家人,将方均尧接了回家。临走之前,苏翔把方均尧叫到房里,拿了一张白纸给他,说道:“这是上次我向你姐姐借的一张纸,你务必给我还给你姐姐。”
方均尧心中奇怪,这个先生真是奇怪,借张纸还要还么?却不敢多问,接了纸便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方夫人已经在门口迎接,看着半个月不见的儿子只觉好像又长高的不少,只是人黑了,也瘦了,只道他在先生家里过不惯,心中疼惜,一把搂过来,“乖啊”“儿啊”的叫个不停。若是在以前,方均尧少不得要趁此撒撒娇,提点平时不好提的条件什么的,这回被母亲抱在怀里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微一使劲挣脱母亲的怀抱,说道:“娘,我已经长大了,再这样让人见了不好。”
方夫人愣了一愣,笑骂道:“你这便长大了么,还不是一副小牛犊的样子。”心中却颇为高兴,又有一些隐隐的失落。拉着儿子的手,向府内走去,嘴里不停的问着:“在先生家里吃得饱么,睡得香么?”如此等等。方均尧自然不敢如实说来,恐怕母亲一听了心疼便不让自己再去了,便随口编起瞎话,与训练、习武之事一字不提,便道每日随着师兄弟们读书写字,有人陪伴,大家说说笑笑,一团和睦很是快活,觉得读书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方夫人听了自然十分宽慰。
到了晚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方孝儒的家教讲究“食不言”,饭前说了几句大家难得一起吃饭,今天小幺儿回家,大家十分高兴之类的话后,便各自动箸,不再言语。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唏里胡噜之声传来,众人才吃了几块菜,扒了两口饭,方小少爷已经端着空碗一个箭步窜到饭桶边上,拿起勺子又盛了起来。盛了冒尖的一碗,回到桌上,也不看众人,夹了几大筷子菜肴往饭里一埋,唏里胡噜大刨起来。
方夫人看着直叫:“乖乖慢些儿,莫要噎着。”几个兄长和姐姐也是好奇地看着这个往日吃饭挑三拣四的老幺狼吞虎咽的模样。只有方孝儒微微皱起眉头,呵斥道:“你慢些儿,成什么样子。”
方均尧却不理会众人,一会儿又把一碗饭扒完,把饭碗一放,对方夫人说道:“娘,咱家的饭碗也太小了,明儿须得换个大些的。”
方夫人心疼的说道:“儿啊,你在苏先生家里吃不饱么?”
方均尧一愣,知道自己刚才吃饭的样子吓着了母亲,笑着道:“怎么会吃不饱?娘你太过担心啦。先生家里师兄弟多,大家常在一起比谁吃得多,吃得快,因此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再说,如今读书脑子用得多了,饭量好像也大了不少。”
方孝儒道:“你们这般胡闹,苏先生也不管管么?”
方夫人却是眉开眼笑,横了丈夫一眼道:“你到是管了十几年了,也没见儿子胃口这么好过。都是少年人,你给他们讲那么多规矩干什么。难道有了规矩人便能长得高些、壮些么?我看尧儿这样便很好。尧儿乖,明天娘便叫人去买大碗。只是吃饭还要慢着些,这家里又没人跟你比赛,须防着噎到了。”
方孝儒被夫人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便埋头吃饭。众子女相视一笑,也各自吃饭去了。
晚上,方孝儒将方均尧叫到书房,细细询问功课的情况,方均尧便将所学的四书五经的内容讲了,方孝儒听了十分满意,觉得苏翔教的儿子读书的进境比以前快多了,更难得的是收了野性子,这一点却是以前几十任的老师及不上的了。心中对苏翔教书的本领很是佩服,心道:“这也是一个人才啊。”
方均尧从方孝儒书房出来后,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混过去了。想到先生交给自己的白纸,不禁有些好笑,却又不敢违背先生的吩咐,便向姐姐的绣楼而去。
来到绣楼,自有丫鬟将他迎进去。方孝儒四子一女,其中方紫瑶与方均尧年龄最为接近,感情也最好,方紫瑶见弟弟此刻过来,笑道:“刚才在爹爹那里可过关了么?莫非又是来搬救兵的?”原先方均尧在方孝儒询问功课不能过关时,总是来求助姐姐,因此方紫瑶才有此一问。
方均尧听姐姐取笑自己,也不觉难堪,昂然道:“我现在也认真读书了,来日只怕不比你懂得少,莫要再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
方紫瑶见弟弟的模样,越发好笑:“是是是,我们家的小魔头终于知道用功了。姐姐佩服你还不成么?”
却听方均尧问道:“姐姐认识苏先生么?”
方紫瑶一听,心中怦然一跳。自从西湖归来之后,这个人无时不在自己的心头萦绕,却苦于母亲看管的严,不得出门见上一面,每日便是看着那些他写的诗词,却不料越读越是思念。后来听说他来府做了弟弟的教习,心中真是欢喜万分,只道可以见上一面,却不料他到府不久就走了,还把弟弟也带走了。“难道他对我就毫不在意,不愿见上我一面么?”这个念头在方紫瑶的心里盘旋以久,不愿相信,可眼前的事又让自己不得不信。
此时见弟弟提起苏翔,方紫瑶不禁一阵心动神摇:“莫非他让弟弟给自己带什么话来了?”想到这里,不由自主脱口说道:“他让你带什么话了?”
方均尧一听怪道:“姐姐怎么知道先生让我带东西来了?不过他不是让我带话,而是给姐姐还东西来了。”说着拿出那张白纸,递给方紫瑶。摇头道:“先生也真是奇怪,不就借了一张纸么,有什么好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