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白朗推开了救生舱门,慢慢地爬了出来,他身体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体内神经毒气余毒未清,加上这么多天只是喝水吊命,又经历两场生死搏杀,他已经到极限了。
确认到了安全地带,他一放松,无数内伤剧痛立刻从四肢百骸涌上来,他双眼朦胧,看不清周围环境,只是模糊地看到前面一条小溪,他扑上去,尽情地喝了一通,倒在水泊中,大口地喘着气。
最难受的是腹中的饥饿,像火从肚皮烧上来,他急切地想找点吃的,可是他连移动的力气都快没了,这时他手摸到一个滑腻腻的东西,像是活物,他像弹簧一样坐起来,连看都没看就把那东西往嘴里塞,咔嚓一声,响起了咬碎骨头的声音。
满嘴血淋淋的咀嚼着,他这才看清手上是个被咬掉半个脑袋的蜥蜴,没头的身体在乱扭,爪子在乱爬,他甚至能感觉蜥蜴脑袋在他嘴里咬他的舌头,他胜利了,他成功地咬碎了对方,和着骨头吞了下去。
这条一尺多长的蜥蜴不到一分钟就被他吃光了,连爪子都没留下,他吐出嘴里咬不动的脚趾,躺在地上,试图尽力恢复体力,但残余的神经毒气还在侵蚀他的神经,如果没有解毒血清,他相信不久自己会被活活疼死。
抬起头,他看到不远处有座垃圾山,他像垂死的狼狗艰难地爬到旁边,无力地翻找着,运气真好,他居然找到一个两米多高的尿壶,这是虫族的尿壶,里面大部份尿液都洒了,底部还有发黄的液体,这普通人看着要呕吐的脏物他看来却像绝世珍宝,因为虫族的尿素对这种神经毒气有一定的中和作用,虽然效果很慢,但命可以保住。
可是没有注射器,他找到一块铁片和一根细铁管,开始割自己的手臂,他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把肌肉练这么结实,但终于,还是割开了血管,血液一股股冒着,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精力也在一点点随着血液流失。他含了一口尿液,把管子刺进血管,用嘴把尿液吹进血管中,血管开始膨胀,他清楚地看到手臂的血管开始变成淡黄色,尿液在顺着血管进驻心脏。
一口又一口,尿液从他嘴角流下,湿了胸脯,臭味一股股直往鼻孔里钻。终于,尿用完了,他躺在地上,力求把呼吸调平。他知道这种尿液不光是解毒,它还很不干净,这么久了,一定有大量细菌,这意味着自己体内的白细胞将开始一场与细菌的苦战。
他当然希望白细胞获胜,但这机会很小,因为没有提炼的虫族尿素进入血管对壁膜有强大的腐蚀作用,果不其然,他很快感觉到随着神经疼痛的减轻,开始了全身发烫,高烧,从舌根到下巴开始发麻,牙龈破裂,满口是血。他只能期望自己强壮的身体能撑过这场较量。
但是不行了,他感觉到麻痹开始进驻大脑。不能昏迷!昏迷就是死。他忽然看到垃圾堆里有个打火机,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点燃了一堆纸,燃起了几根木头,做完这一切,他的手已开始颤抖,化学反应在他血管正剧烈进行,他知道体内一定在大片大片地腐烂,能不能活下去,全靠这堆火了。
他伏到火上,开始烤肚皮,热气丝丝钢针一样钻进他的骨髓,那剧疼让他几乎咬碎牙齿,但他却很高兴,疼就证明自己还有感觉,有感觉就证明自己活着。他结实得像牛筋一样的肌肉组织在火焰中烤出一片片的血红,像身体盛开朵朵鲜花。他就用这种引鸩止渴的方式来加速血液循环,希望能尽快地消灭毒素,同时让血管里不干净的东西随汗排出,虽然痛苦,但在目前条件下,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救命方法。
肚皮已经全烤红了,他像杂技演员一样翻过来烤背脊,那剧疼刺激得他四肢几乎支撑不住,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不停地喃喃念着:“一切……伟大或渺小的死者……伫立在御座之前。我……永不裁决自然、责备自然、谴责自然……我应该裁决自己,责备自己,谴责自己……因自然赋予我攻击她的武器……贬低她,即贬低我自己……”
他念的是福音书中的诗句,在杀神特攻队中,他是唯一有信仰的战士,尽管有人说这会让他软弱,但他觉得没什么不好,这样可以把罪与痛都推给上帝,自己心安理得地做人,虽然这很不道德,却能帮自己活得轻松些,特别像他这样杀人无数的人。就像现在,他无所依靠,痛苦和悲哀占据了他,死神近在咫尺,他没信心独自打败他们,所以他祈祷,希望上帝和大自然站在他这一边,命运之神能放自己一马。
还没念完,他四肢一软,跌倒在火焰上,灼烧得他跳起来,但很快又无力地倒下去,他像一个酱紫色的海螺,蠕到水边,一口一口地吸着水,那痛苦提醒他,他还活着,他用这些肮脏简陋的原始方法清除了毒素,虽然代价高昂,但他活着。
活着就是痛苦,他从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这个问题,烤得焦枯的皮肤和体内的灼烧感像炽天使的酷刑,折磨着这个奄奄一息的人,他不停地吸水,不停地祈祷,他知道自己很快要晕去,他祈祷自己醒来时还在这里,不要在天堂,更不要在地狱,虽然他认为自己早该下地狱。
“异乡的亡魂……血缘不同的亡魂……只能以他们的典范影响我们……我一切的经历……一切痛苦的果实……在出世以前的黑暗中……已沉浸在新的获取和征服的欢乐中,征服和获取我那永恒的生命……”
他喃喃念着,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眼皮越来越重,眼前一切都像隔着朦玻璃,他努力想大声地背诵福音书,但他知道,晕眩已占据了他,他无力抵挡,在他闭眼的最后一刹那,他看到一个影子,是个女人,长长的头发,清秀的身影,眼睛像两颗智慧的蓝宝石,闪着星辰一样的光辉,飘飘从水上而来。
那是天使吧?她来迎接我吗?去往天堂……还是地狱……神啊,我熟知的亡魂前来拜访我了,我的未来会是什么?英雄、冒险家、罪犯……我不知,天使也不知,我只知,我一旦死去,我就将融入宇宙……
在那女神凑近白朗的面孔时,他含笑睡去了,像个玩累了的孩子。
睡着了,然后,是个长长的梦,不!不是梦,都是记忆中的片段,枪声,炮声,刺耳的飞船发动机声,呼啸的导弹,致命的死光……那个朦胧的身影,那是我吗?是的,是我,我在备战,我踏进装备室,机械手臂呜呜地鸣叫着,把片片铁甲镶上我的身体,它们拧紧我铁甲战衣上的每个螺丝,有规律地扣好弹囊皮带,再塞给我一支S007,然后,我被推了出去,一个机舱,外面是太空,星星像火在燃烧着,那些光点是迸出的火花吗?
不,不是火花,是敌人!成千上万的战舰,它们像一群蝗虫在人类的领地上空呼啸着,所过之处,死光扫射每个生命体,烧光肉体,炸毁楼房,只留下残破的衣裳和烧不掉的无机组织,指甲、头发……一个孩子,身子烧了,头滚到一边,脸上居然带着笑,他怎么笑得出来?还是我的幻觉?
战友们冲出去了,我跟在后面,指挥官在战舰上高喊:“冲!冲!冲!”
往哪冲?我找不到方向,我跟着战友们,看到他们在前面与战舰对撞,铁甲战衣镶进肌肉,铁与血绞在一起,粉碎了!哦!天哪!是鲍勃!他被枪榴弹打中了,我拉起他的身体,可他散架了,我想把他拼起来,可他的腿在哪?腰又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光芒太亮了,又一座城市完蛋了,那些虫子,那些狗娘养的兽兵,尝尝我的子弹吧,我才不怕你们的死光,你们的强酸涎算什么?晶体炸弹又算什么?看看吧,成千上万的侵略者倒在我脚下了,你们以为包围我了吗?我还有……
上帝!不!不!不!我是被包围了,我只有一个人了,可它们还有几千,也许几万,它们怎么老杀不完啊?强酸流到我眼睛上了,真******,我快瞎了吧?想同化我?别作梦了,我还有一颗子弹,我宁可把它送进我脑袋里,也不会变成同你们一样的怪物,我才不理会别人说什么,什么伟大?什么崇高?去******!老子战斗过了,为了活下去,就这么简单,是的,就这么简单!
砰!一声枪响!
啊——白朗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流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