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娘家在村里算是最大的家族,单是我外公这一辈就有十几个亲兄弟。而我应该叫舅舅的,里里外外起码有三四十个。小时候每次随母亲回乡下,最头疼的事情就是要记好每个舅公表舅的排行,以免被人贻笑。
在我写这篇故事的时候,留在山村里的表舅们已经不多了,他们大多数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各自到外面去发展。而我外公这一代人,此时也都先后“音容宛在,浩气常存”了……今天要讲的这件事,就是关于我最后一个舅公去世时,发生在我身边的一些奇怪事情。
对于这位舅公,我都不知怎么介绍好。他排行第八,当过十几年“私塾先生”,后来改做“赤脚医生”,到了晚年竟然自称“半仙”,干起“算命择日”来,听说在附近山村里还小有名气的……
八舅公一生未娶,也许是因为他古怪的性格。套用金庸先生小说里的一个人物----老顽童。对,他就十足一个老顽童,甚至有过而无不及。记得小时候,他每次进城都会来我家耽上几天,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记忆中他好像什么都会,无论是吹竹箫、变魔术,还是打弹弓、抓麻雀,他都玩得头头是道……
(只是有一样让我很反感----就是他棋品极臭。老大不小的人了,每当处于下风,就会转移你的视线,然后迅速偷换掉你一个棋子,还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然,我也不是好惹的,每每以大哭大闹收场。)
后来,随着留在村里亲戚的日渐减少,八舅公按捺不住寂寞,总是隔三岔五的跑到城里,呆在侄儿们的家中去住上几天。我家因为人少比较方便,所以他也来得最勤。
说句实话,对于他的到来,我相信没有那家会有埋怨或是冷落----他的存在,给生活在城里,终日为三餐而奔波的我们带来了久违的欢笑。加上他会算卦,常常教一些稀奇古怪的“趋吉避凶”法术来搞气氛……
慢慢地我发现八舅公有一个奇怪的规律,就是他无论到那家人住,都决不会在住到第七天的时候离开,他好像对“七天”这个数字很敏感很忌讳。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七”这个数字,在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不吉的数字。
他去世的那天,我还了解到,现在的农村仍有“死人七天后会回魂”的说法。他之所以决不在住到第七天的时候回家,也许就与迷信这个有关。
舅公去世的七天后真的“回魂”了吗?别问我,我到现在还很迷惑,至少那晚没亲眼看到他的鬼魂,只看到一些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做得出的事情发生……
几年前的一天晚上,也是个大热天,就如现在这样,我坐在电脑前手忙脚乱的敲打着键盘。紧闭的门窗堵住了室外令人窒息的热浪,小屋里很静,只有空调和电脑时有时无发出的“嗡嗡”声。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请大家记住这个时间),我突然听到身后“啪”的一声闷响……
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书架上的书掉了。然而,当我回头看到地上空无一物时,这才猛然想起----这里不是宿舍,家里根本就没有书架。
这个小插曲本来不值得提起,不过我要告诉各位,正是这件小事,让我对“心灵感应”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第二天一早,老妈就来敲门,告诉我一个噩耗----外公的最后一个兄弟----八舅公在乡下去世了,就在昨晚快十二点,我听到怪异声音的那一刻。
八舅公是以八十多高龄无疾而终的,算是“喜丧”,再说乡下亲人又多,本来我是不用急赶着去的,可老妈说,八舅公临终前老是提起我,还托表舅送我一些东西,所以要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过去帮忙打理,免得被人说闲话……
摩托车在崎岖的山里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这个秀美而宁静的村庄出现在眼前,我照老妈的吩咐,叫“搭客仔”把车直接开到村里的祠堂……
祠堂的大厅里没有想象中的人头攒动,只有十几个本家亲人在张罗布置。他们看到我进来也不打招呼,都装作没看见……而八舅公的遗体就摆在左边的角落,脸上没有盖白布,只是用两个古铜钱放在眼睛上面。
给舅公上过一柱香之后,亲戚们这才围过来寒暄……(这农村的俚俗真不少,还好老妈早有交代。)
从他们轻松的表情看出,八舅公的死讯并没有带给大家太多的悲伤。虽然知道按风俗“喜丧”是不用沉着脸色的,但当面对八舅公的遗体时,我内心还是有些失落……
八舅公的脸看上去很安详,甚至还有些笑意。我突然有种感觉----他是假死的,是在开玩笑,说不定等下会坐起来哈哈大笑……
一个表舅把我拉出祠堂,我们边聊边往八舅公生前的住所走去。
“八叔他好像早有预感,这几天都没吃东西。昨天傍晚突然把我们几个叫来,先是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说什么呢?”我的好奇心一直很重,不礼貌的打断了表舅的话。
“哦!我也听不明白,好像说是他要到地狱去做官了,还有就是什么神鬼之类的。”表舅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一丝嘲笑,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他唠叨完后,就开始分东西……他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分给我们,一直搞到快十二点。对了,你也有一份……他把送你的东西交托给我之后,就坐着把头一垂,断气了。当时把我吓得东西都没接稳,‘啪’的一下掉了……”
“哦!是什么东西啊?”我知道这样问不太好,不过还是脱口而出。
“呃……是两本很旧的书,用小布线绑得紧紧的,看不到封面。”
踏进八舅公生前住的小屋,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一张烂掉几格的竹梯耷拉在墙角,上面横架着厚厚的两本书----想必就是舅公送我的那份“遗产”。
果然,表舅有些尴尬的说:“咱们族里的丧事都在祠堂做,八叔又是单身,按习俗去世后家里是不能留他用过的东西的。”他边说边垫起脚伸手去拿书,谁知没拿稳----“啪”的一下掉到我面前。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我突然想起,这和昨晚我在小屋里听到的(那诡异的一声)竟然如出一辙……
突然间我的毛孔激烈的收缩,眼前渐渐浮现出昨晚八舅公临终的一幕----他颤抖着把书递给表舅,用力的吐完最后一口气……表舅一时没接住……而此时远在几十里外的我,却几乎同时听到书掉到地下的这一声响……
回到家里,我不敢跟老妈细说舅公具体送的是什么,只含糊的说是“医书”。我是真的说不出口,因为那两本书分别是《妇科百问》和《黄帝内经》。我以为这是八舅公和我开的最后一个玩笑,其实不然,这玩笑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