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楼下,数百步外,一黑袍华服的中年鲜卑贵族正驻马在小山上漫不经心的观望着城墙上的战事;马鞭轻轻敲打着手心,神态潇洒悠然。小山下,百余名长刀重甲的鲜卑铁骑重重拱卫。
“稀律律!”
战马嘶鸣声中,一骑人马分开军阵,直冲小山而来。骑士在小山下勒住战马,轻身跳下,手中高举一块红色羊皮。拱卫着中年贵族的鲜卑铁骑却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依旧严阵以待。
“让他进来。”中年贵族慢声说道。
铁骑立刻无声无息的向两侧一分,人马动作整齐划一,让开一条通道。骑士飞快向小山上跑去,跪倒在中年贵族面前,双手呈上那块红色的羊皮。
中年贵族接过羊皮,扫了一眼,羊皮上空无一字。中年贵族立刻神色一肃,眉头微皱,伸手扯下腰间盛酒的皮囊,拔下塞子,含了口酒“噗”的喷在羊皮上。很快,羊皮上显现出几行鲜卑符号。
(注:此符号不是指文字,汉时的鲜卑等少数民族都没有本民族的文字。)
中年贵族看着羊皮,沉吟片刻,甩手将羊皮扔进身边的火堆里,赫然叫道:“吹号,退兵!回军白檀山!‘虎牙部’断后!”
“是,大帅!”
中年贵族身后的侍卫应道。抽出腰间的牛角,用力吹了起来。
“呜~昂!”
凄厉而急促的号角声撕破混乱的战场,正在拼死攻城的鲜卑军顿时一滞,随即潮水般退了下去,在一面黑色的旗帜下开始整队。
“呜~噜!”
又是几声短促的号角声鸣。退下的鲜卑人掉转方向,风一样卷袭而去,脱离了战场。
“慕容宏要干什么?”
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上,一个乘骑青马、身披青色皮裘的消瘦老者奇怪的望着飞快消失在地平线后的黑色旗帜自言自语。
“诶,素利。慕容那黑狐狸怎么跑了?卢龙塞可是马上就要倒手啦,他不会那么好心送礼给咱们吧??”
一个骑着黄马,矗立在消瘦老者身边、面相粗野凶恶的大汉哇哇叫嚷道。
消瘦老者没理会他,阴沉的眼瞳不断闪着鬼火一样的幽光。片刻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催动战马下了小山,回头向大汉叫道:“乌延大人,卢龙塞送给你了!”。
“呜~昂!”
又是几声牛角号响,另一群黑压压的鲜卑大军掉转了马头,留下一片烟尘,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中。
鲜卑人来去如风,只留下那个粗野的大汉站在小山上发呆。
“他娘的,怎么都跑了?这还让老子怎么打?!素利!慕容宏!你们这两只老狐狸,老混蛋!!”
大汉发了会儿呆后,突地破口大骂。
这个粗野的大汉是右北平乌恒大人“乌延”,此次,乌延应素利和慕容宏的邀请,共同出兵攻打卢龙塞。许给他的好处是,打破卢龙塞后,同意他的乌延部先纵兵掳掠半天,随后在抄掠幽州的时候,所有的好处分给他两层。
乌延对素利和慕容宏许下利益很是动心,于是下了死力气的攻打卢龙塞,这半个月来,他手下的三千族兵已经死伤过半。然而,就在卢龙塞即将被攻下的时候,素利和慕容宏竟然都莫名其妙的撤兵了;弄的乌延功败垂成,煮熟的鸭子飞了。城上的汉军至少还有两千,这叫乌延怎么打?乌延又怎能不破口大骂?
乌延骂了一会儿,垂头丧气的吼道:“撤!”
侍卫愣了下,没回过神儿来。
“他娘的蠢货!还愣着干啥,吹号!!”
乌延愤怒的飞脚将侍卫踹倒在地,觉得依旧不解胸中恶气,又冲上去狠踩了几脚。
“呜~嗷~嘎!!”
侍卫连滚带爬的窜起来,拼命吹响号角。
呼啦,还在城墙上拼杀的乌恒士兵终于退走。
…………
刚刚还在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死寂了下来,若不是遍地血肉模糊的头颅、肢体,断剑残枪,和在寒风中萧瑟飘舞的“漢”字大纛默默诉说着战争的真实和惨烈,这几乎就象一场梦。
刘虞扶着血迹斑斑的城垛愣愣的发呆。过了好半晌才梦游般恍恍惚惚的问鲜于银道:“贼子退了?”
“退了,大人。”鲜于银重重的点了点头。
然而,鲜于银粗糙的话声在刘虞耳中却显得那样飘渺,遥远。
“咚!”刘虞一头载倒在城墙上,昏死过去。
…………
剧阳。
十月末的剧阳迎来今年的第二场雪。小雪,细雪霏霏,轻柔如丝,落在魏续的脸上,凉丝丝、痒簌簌的,魏续沉闷的心情渐渐豁朗起来。雪使他想起月初时,五千鲜卑铁骑来犯的那一天,那个风雪之夜;吕彦领着他们三百余名兄弟去烧鲜卑人,弟兄们差点儿没冻死在路上。
当时,弟兄们的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笑,一个个冻的好象入冬的蛙子一样,青里泛紫。弟兄们被冻急了,放火的时候也就特别卖力气,那把火放的可真是痛快,他魏续以前干没本买卖的时候也没那么畅快过;大火连天,烧的鲜卑人鬼哭狼嚎,而吕大人的官职也借着火苗儿噌噌涨。当然,大人的艳福也不浅,一把火还连带着烧出了几个俏娘们儿,哈!只可惜他魏续就没那个好福气了,不过,他还是很知足的,好歹他现在也是个斥候骑长,堂堂的大汉军官,死了也有脸见地下的老鬼们。
随后,鲜卑贼又不知死活的再次来犯,结果又被吕将军设计,两把大火烧的鲜卑人死去活来,连鲜卑头子——和连也被吕将军抓住,弟兄们高兴的几乎发疯,这下子可是能伸冤报仇了,多少年的仇恨,多少年的怨愤,多少年的血债终于能如愿以偿的报上一报,弟兄们恨不能生吃了和连。然而,让人赌心的事也接踵而来……
想到这儿,魏续刚刚有点儿豁朗的心情又沉闷起来。
吕将军与高将军为了杀和连的事情整整争执了两天。吕将军主张在剧阳处死和连,而高将军却固执的坚持要将和连押送到洛阳,交给朝廷处治。
高将军说:“此乃朝廷诏令,上命不可违!……”。
吕将军却吼着:“杀和连.应军心,顺民意,合天理!!…”。
打心里说,他和诸将虽然觉得高顺的说法没错,但是却更赞同吕彦的说法——“在剧阳处死和连,给这些年惨死的弟兄们复仇,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虽说朝廷有诏令,但众将才懒得鸟儿那狗屁诏令呢。他娘的宰了和连,出口恶气才是真的。吕将军抓住了和连,这么大的功劳,就算宰了那畜生又能咋地?他就不信朝廷还能制吕将军一个“违诏罪”!
………
最终,和连死在了剧阳,弟兄们和百姓出了胸中的恶气;而吕将军和高将军却因此闹了分生,两人在大帐中吵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吕将军一个人去了应县,而高将军就一直黑着脸;都半个月了,也没见高将军有过顺心的时候,除了练兵还是练兵,把弟兄们折腾的够戗。
吕将军这半个月来也没回营,只是叫他随时传递剧阳的消息;于是,这些天他就一直在剧阳和应县两边来回跑着;虽然有些辛苦,但至少他不用整天在营里看高将军板着黑脸,借送信的方便,他还可以风风光光的逛县城,抽闲还能逛逛窑子,玩玩女人,这比他当马贼的时候强太多了;那时候,不要说进县城嫖妓,就是吃喝一顿都得打着十二分的小心,担心是否被官兵发现。
可是,另他担忧的是,最近吕将军好象有点变了,变的……用大人的话说就是“反正祸也闯了,想那么多干啥?人生得意且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醉生梦死吧。”
“唉,这都怎么了?”
魏续微微叹息一声,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不由郁闷的啐了一口,“娘的,阴天!”随即跳上营门口的战马,呼哨一声直奔应县而去。应县离剧阳不算远,三十里路,屁大的功夫就到。
……
马蹄嗒嗒,一匹战马踏着潜潜的雪地,呼啸驰骋。很快,应县的大门出现的不远的地平线上。
“稀律律!”战马咆哮。
魏续勒住战马,缓缓行入应县中,沿着街道慢悠悠的在城里兜了半圈,最后停在城南一片偏僻的民宅前,下了战马来到一扇大院前,门前的小厮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来,接过魏续的战马,牵去后院。这里正是吕彦在应县买下的宅子。
魏续推门而入,进了大院,穿过了院子、正堂,在后房前停下了脚步。
“红妹子,大人在干啥那?”
魏续闷声闷气的问守在门前的丫鬟道。
丫鬟俏脸一红,撇了撇嘴回道:“魏大爷,瞧您这话问的,您说大人大白天的在后房能做甚么?您这几天过来,大人哪回不都是这样…”
“啊,他们都在啊,嘿嘿嘿…”
魏续贼笑,向后房张望了几眼,伸手捏了下丫鬟的小脸蛋。
丫鬟水汪汪的大眼睛瞟了眼魏续,向后闪了闪,低声媚笑“魏大爷别闹,大人还在里面呢,现在不合适…”
“哈,怕啥,大人又看不见。小红妹子,一天不见又水灵啦…”
魏续贼笑着,大手摸向丫鬟的****。
“魏大爷,别…”
丫鬟扭捏着,躲躲闪闪。
“魏续稍待!某这就出来!!”
后房里猛然传出吕彦的大喝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