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琴已经送到,公子,小的们告退了。”
墨澜并未抬眼看他们,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顾自轻轻吻了吻瑾灵的发:“既然喜欢,就弹个曲子给我听。”
瑾灵温顺的点了点头,纤细的指尖轻轻的在琴弦上跳跃而过,弹奏了起来。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
恍然之中,又想起了一些破碎的画面,折断的琴弓,破碎的琉璃珠,灯火交错在视线里,泼洒而下的时候成了一抹宛如鲜血一般的红色……
尽管只是突然一下的跳了思绪,琴声之中却也已经分明的乱了调子,瑾灵方才一惊,便已听到了他的耳畔的声音:“在想什么?都弹错了音。”
瑾灵停了抚琴的手,纤细的指尖收了回来,她微微一动身,然后抬起了视线定在了他的脸上:“澜……”
分明好像是有许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但是等话到了唇边,却只是这么凝结在那里,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了。
墨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温暖的指尖轻轻的抚着她的侧脸,而后顺着她耳畔的发丝,轻轻的将她的一缕长发绕在了指尖,一举一动之中,尽是透着温柔。
“澜,你不会丢下灵儿的,对不对……”
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如同孩子般的恐惧,好像眼前的这个他,飘然的如同烟雾一样,甚至只要自己一不留神,他便会成为一缕烟雾,飘散不见。
而她,也是忽然的扬起了双臂,抱紧了他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他的怀中。
“对。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他微微垂下长睫,抬手,也将她的身子拢紧。
他知道,许是那些突然袭来的杀手,真的把她吓到了,他本只是想着设这个圈套来确定与靖王爷合作的那人到底是谁,却没料到,不小心把她给卷了进去。
只是还好,她并未受到严重的伤害。
外间,忽的一个人影落了下来,而后几步便悄无声息到了房里,拜了下来:“少主人。”
墨澜微微抬起眼帘,看着那人,正是他的其中一个暗卫,而这副样子,显然是有事要报,便淡淡开口:“发生了何事?”
“回少主人,方才统领大人去茶楼找了云倾姑娘,云倾姑娘让属下把这张字条交给少主人,便随统领大人入宫去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一张小小的字条呈了上来。
“云姐姐入宫去了?”瑾灵一扬修长的柳眉,问道。
“是。”
墨澜拿过了那张字条,展开,只见上面果然是云倾娟秀的笔体,写着两行字——“太后中毒,恐有变。”
海蓝色的眸子陡然转深,墨澜一抬手将字条攥入了掌心,面上仍然显得万分冷静,略一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那个暗卫一抱拳,便起身退下了。
“澜,是不是宫里,发生什么事了?云姐姐怎么又入宫去了呢?”瑾灵直觉不好,抬起眼帘更是看到了他眼瞳之中微微透出的一分阴兀,更是确定了什么。
“没事,云儿会处理好的。”然而那情绪却只是一瞬,紧跟着便消散不见,他回答得轻描淡写,复又拢紧了她的身子:“继续弹琴给我听。”
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他不说,瑾灵便也不问,微微颔首,便又将小手放到了琴弦上。
宫中。
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沿上,在本就一片安静的寝宫之中更是清晰可辨。
整个寝宫之中的宫女和嬷嬷都在外间候着,留了云倾一个人在太后的床榻边上。
她诊过了脉之后,便着手准备施针,虽然过来的紧急,但这毒性也已经开始在血行之中蔓延开来,幸而宫中的御医已经配了些药,减缓了毒性的扩散。
听了云倾的吩咐之后,周围的宫人便都忙碌起来去准备,而云倾方才起了身来想要到外间,宫中的几个御医已经过来向她询问起了情况。
她微微蹙眉,只觉得自己的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忽听门前的宫女的声音,紧跟着她将视线转过去,便看到了宸枫。一些玄黑色的袍子,额前的发还沾着一抹潮气。
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尚薇。明黄色的衣袍之上,银丝彩绣的是凤舞九天的图案,一条镶嵌着明珠的宽扣腰带,让她整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格外的颀长纤丽。
但她清丽的面容之上,那一丝的担忧和冷肃还是没能逃脱云倾的眼睛。
“民女云倾见过公主,统领大人。”云倾微微低身行礼,纤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盖住了她眼瞳之中的情绪。
“莫要多礼了。”尚薇上前来,微微伸手扶住了她:“皇祖母怎么样?”
云倾的声音一如清淡若水:“回公主,还好诊治及时,太后娘娘体内的毒性并没有根植很深,只需再配以施针驱毒,便可保无虞。”
担心了很久的尚薇终于略略松了口气,压在心上重重的担子也显然是放下了些。尽管朝中的事仍然让她焦头烂额,现下听到了云倾这么说,脸色也稍稍和缓了些。
“那么,麻烦云倾姑娘了。”
她说了这句,便转而掀开珠帘到了内间去了。
云倾一直轻垂着眼帘,看不到她的小脸上究竟是怎样的情绪,但是宸枫在看着她的时候,竟是觉得心底有某种强烈的情绪正在发酵。
她一直是这么清淡而出尘,一直是这么美的似是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她却又是背负着那么浓重的哀伤。他陡然的想起了那日在王府中,叶尧说的那些话。
王爷虽然相信了她,却仍然还是防了一手,仍然轻易的利用了一个筹码,来挟制了她。
而这个筹码,却竟然就是自己。
当日听来只觉如若雷击,所谓筹码……至少说明她真的在意,否则,便也不能挟制了她分毫……
只是心头一痛的时候,他却又陡然的想起了那日看见了画面。
她和楚乔,那样深情的拥吻在一起……
“统领大人这几日,可好?”云倾忽然飘来的声音,让宸枫的思绪扯了回来。
他陡然的失语。这几日……她必然是不好的。而若是她不好,自己又怎么会好……
“好。”末了,微微苦笑,他却还是只说出了这个字。
纵然是好,或是不好,又能如何。
云倾正还想要说什么,忽听内间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她忙转身掀了帘子进去,才发现是太后又呕了黑血。
她眸色一深,果决的吩咐了周围的人:“快些准备,须得马上施针。”
众人更加的忙乱了起来。
叶尧靠在正厅的软椅上,一条胳膊抬起,支着头。
不知是不是伤势未愈便是事情接连不断的关系,方才静了下来,便只觉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但是现下,他却根本没有心思在意自己的伤势。
脑海之中回旋的都是墨澜说的话,他告诉他朝中的情况,还有那个关于让自己伪造文书暂且出面安定人心的计划时,他淡然的神色,以及他后来所说的话。
——如此确是可行,但大人可曾想过,离太子继位还有那么长的时间,眼下即便是度过了这个危机,那么,接下来呢?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一袭雪白色宽袍的男人,正端着一杯茶,整个人半靠在软椅的垫子上,语气之中非但没有半分的情绪,反而是让人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是透着慵懒的味道。
但是他的话,却又是这么清晰的点破了他们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但却又不愿去想的问题……
荣彦进了正厅来,看到了他,微微一低身行礼:“尚书大人。”
叶尧被打断了思绪,亦是略略颔首示意。
“情况如何?”荣彦知道时间紧急,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的问道。
“墨澜倒是真的看不出半分对这事感兴趣的样子,但是……他今日的话,却让我不得不去想这个问题。”
“哦?他说了什么?”
叶尧微微敛起了双瞳,便将墨澜的话重复给了荣彦听。果然,他一听,也是当即陷入了思索之中。
“其实他说的没错,即便眼下真的得以度过危机,却也终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我虽不介意千夫所指,但终归只怕……会反而给太子殿下招来了无限的麻烦……”
荣彦心中一沉,知道他说的并没有错。这个问题,早在想到了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便考虑过。
毕竟只有他,才是合适的人选,而且如若能够暂时取代了摄政王的位置代管了事务,一来可以堵住朝中的悠悠之口,二来,他本身还是刑部尚书,自然处理靖王爷的事,也能方便很多……
只是如果一切顺利,真的将靖王爷这个潜在的危机除去,他的身份也还是会遭到众人质疑,而且终归是代管,若是不处理得当,只怕真的是要连尚薇和尚俊都一并卷入到更大的风波里去。
但是一想到今日众臣联名上书的事,他的眉便锁得更紧了。
“可是就在方才,朝中众臣已经联名上书发难,一来弹劾公主身为女眷而干涉朝政,二来,便是假若再无王爷消息,便要废除太子,另立新君。”
“另立新君?”叶尧显然吃了一惊。
本还在想着朝中的反应会是怎样,却没想到,这废除太子的事,竟然这么快就被提了出来。
“没错。”荣彦点了点头:“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这另立新君的说法,无非只是个幌子而已。先皇本就子嗣稀少,如今亲姓的王爷更是寥寥可数……”
“你怀疑,这根本也是靖王爷的党羽使的手段?”叶尧微微挑眉,看着荣彦。
“是。”荣彦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这一步尽管铤而走险,但终归是符合民心的,自古以来,以武力推翻政权,本就是一件不得民心的事……”
“是啊,更何况……太子殿下的身份,本就是建立在‘摄政王代管朝政’这个基础上,现下倘若真的不能有所交代,那么太子的身份,只怕是……”叶尧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凶多吉少。”
气氛突然微微的紧张了起来。
正在他二人都微微蹙眉在想着什么的时候,荣彦忽的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转头看着叶尧:“还有另外的一件事,想听听大人的意见。”
“大人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