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姐姐……”绕出了后院,小婢才终于敢开口。
云倾微微舒出了一口气,所有的情绪也都隐藏了起来,便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应了一声:“嗯?”
“云姐姐,统领大人他……”
“别提他。”云倾第一次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悲伤复又侵袭了上来,她终是不愿再多听什么,径自向前走了去。
府里的丫鬟替她打开了门,云倾顺着石结阶走下去的时候,又是微微一怔。
因为,这一次是楚乔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几乎不可见地轻轻一蹙柳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累,她……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来应付他了。
“皇上……”
“他,可有为难你?”楚乔看着她面上那几乎掩盖了所有血色的苍白,剑眉轻蹙。
为难……这话却又是如何说起。云倾想着便是微微苦笑,略一摇头,正要说话,视线里却忽的地转天旋,好像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就要从胸口钻了出来,扼住了呼吸。
“云儿!”
楚乔眸色一凛,扬袖便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拢入了怀中来。
云倾蹙起了眉,只觉得寒意侵袭上来,像是整个人都被冰冻了起来。很冷,很难受。
楚乔看着怀里的她,脆弱的可怕,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方才想要说的那些话都咽了回去,一动身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走向了马车。
车厢里暖暖的,嗅着楚乔身上淡淡的香,云倾这才轻轻睁开了眸子,抬眼看到的便是楚乔深蹙的眉间。
“让皇上担心了……”她的声音透着一丝的疲软却依然好听。
而觉察到她似乎想要起身,楚乔臂弯一拢,将她的身子拢紧,分毫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别乱动,你脸色这么难看,还要逞强?”
云倾心下忍不住轻笑,他楚乔,毕竟是个帝王,总是不喜欢被人忤逆的。
“皇上,送我去摄政王府。”她发现自己是在马车里,便低声地说了一句。
“什么?”楚乔一挑眉:“去那里做什么,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云倾微微摇头:“皇上,我没事,但是若是不去王府,恐怕就麻烦了……”
“麻烦?能有什么麻烦?”楚乔显得有些霸道。
“皇上可知道,我为何要救刚才的那个人么?”云倾知道,假如自己不给他一个合适的理由,恐怕他便是决意了要把自己送回去休息了。
“为何?”楚乔垂下眸子看着怀里的人儿,方才他要问的正是这个,却忽的看到她要昏倒,心下大惊,才忘了去想。
“刚才那人,是当朝的刑部尚书,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他会受伤,其实是因为,王爷交代了他很多事,有人想要灭口……”
“这与你现下去王府,又是何干?”
楚乔轻轻扬眉,却显然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了。
云倾有些无奈,这个皇帝,她一直要想着办法去对付:“我也是看了王爷留的书卷,才知道,原来靖王爷早就对这璃国,虎视眈眈,如今……”
“你怕他趁着王爷伤重,趁机作乱?”
“嗯。”
“可是这又与你何干?那靖王爷若是要反,我一并镇压了便是,你这跑去王府,又是要做什么?”
这一下,云倾倒是真的被问住了。是啊……为何方才,她竟全然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不……如若再是添了亡灵,只怕我的罪孽,这一生都无法赎得清了……”半晌,她却只是这样的试图说服他。
“云儿,你觉得这个理由,可能说服你自己?”楚乔看着怀里的她,这般惹人心疼,甚至让他都无端的生出了一种想法来,他愿用这盛世的江山,换她眼角眉梢的笑意。
云倾微微一怔,像是终于不再坚持,垂下了眸去。
是呵,这江山,若是要乱,便去乱了就是,她……又为何要着急呢。
但是那一瞬,看着她真的安静下来,窝于自己的胸前,楚乔却忽的握了握拳,妥协的说了一句:“好吧。”
他终究,还是忤逆不得她分毫。
云倾亦是微微一怔,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了他,但看到他有些紧绷的侧脸线条,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了口。
马车在王府的门前停了下来,云倾休息了一路感觉好了很多,小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一些,但是楚乔执意要抱她下车,她也就没有推辞。
王府里的丫鬟早就认识了云倾,慌忙打伞出来迎接。
“王爷他,如何?”入了府,方才绕上了长廊,云倾便问了身旁跟随的丫鬟。
但是那丫鬟忽地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起来。
云倾感觉不对,正要追问,却忽的听得长廊的那边,飘来了一个带着几分轻佻和戏谑的男声。
“云倾姑娘怎么也到了府中来?”
墨清一身青蓝色的长袍顺着他的脚步而来,轻轻振起,耳鬓的发丝亦是随风轻舞,让那面容愈发透着几分的邪魅。
随即,他看到了楚乔,眉轻轻一挑:“这位是?”
“在下楚乔。”楚乔略略拱手,显得几分冷淡,显然他并不想和墨清这样的公子哥过多的接触。
然而墨清却显然不愿放过了他们二人,勾唇轻笑,将视线移回了云倾的身上:“本王还以为,云倾姑娘是钟情于统领大人呢。”
一提到了宸枫,云倾的小脸又是苍白了几分。
“平遥王说笑了,云倾何德何能,能与统领大人相许?”她语气依然淡淡,显得很平静:“却不知王爷情况如何,云倾过来看看。”
墨清看着她,唇角含着的几分轻笑里,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然而他还未说话,却忽的有一个丫鬟匆匆跑来:“王爷,靖王爷来府上了。”
这一句,三人的心几乎同时轻轻一跳。
果然,那靖王爷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来了。
一架流金紫边帘幕的马车停在王府的门前。
雨雾轻柔,绵绵密密地落下来,一个身披重紫色长袍的人影在周围侍从的跟随下踏阶进了府中来,衣摆之上以银丝纹饰着锦绣麒麟,顺着脚步的轻动,亦是飘然若现。
到了府中的时候,他微微停下脚步,抬起眼看了一眼府中出来迎接的人,冷峻的面容之上,忽地飘过一丝浅笑。但那眼底冰冷的神色,却分毫没有染上笑意。
那正是当朝的靖王爷,拥兵自重,早已对这朝政虎视眈眈,如若不是忌惮于摄政王的手腕,只怕这江山,早已被他搅了个大乱。
“靖王爷,请。”前来迎接的是王府中的管家,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正厅之中,一抹青蓝色的人影正靠座在软座上,修长的手指托着一个玉骨瓷的茶杯,正在慵懒地喝着茶。
靖王爷的身影走进正厅,墨清正将茶杯搁下,修长的眉轻然一挑,随而便落落的起了身来:“靖王爷。”
他有些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扬,透着一丝让人猜不透的情绪,分明是轻笑,却又染着几分幽深的意味。
“原来贤侄也在府中。”靖王爷轻拢长袖,到了客座上,衣摆一拂坐了下来,分毫没有客的恭敬。
身边的丫鬟赶忙送来了上好的雨前茶,他端过茶杯,唇角淡然扬起:“本王还当那坊间传闻里,你父子二人矛盾重重的事,是真的呢。不过现如今看来,自是传言罢了。”
墨清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带话,但面上的几分慵懒神色却依然未变,看着他坐下,倒是也没流露出什么情绪,返身也坐回了主位上,轻然一笑:“既然是传言,若是信了,岂不才是个笑话?”
靖王爷正在敲击杯盖的手忽地微微一顿,唇边的冷笑更是明显。
看来这面上的几分假装的平和,亦是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他没有喝茶,便将杯子搁下,又开了口:“传言之事暂且不论,却不知王爷的伤可有好些了?”
“有劳靖王爷挂念,家父伤势已有好转,只是未能起身,还望王爷勿怪。”墨清的语调一直软软,修长的指尖顺着杯壁轻然滑过,听不出话中的意味。
“是么?”靖王爷轻轻挑眉,随而一挥袖招来了自己的随从:“本王今日前来,便是想要呈上此物。”
说着,随从便取出了一个上好的紫檀木雕刻成的小盒子,双手呈到了墨清的面前。
“曾因机缘,得了这回魂丹一枚,听闻对疗伤有奇效。现在正是用的时候,王爷的身子,可是关系到我璃国的江山社稷。”
墨清听着耳畔靖王爷说话的声音,接了过来,轻轻打开盒盖,见一颗暗红色的药丸置在雪白色丝绒的绸布上。有一抹清淡的药香,飘到了鼻尖。
而那一句“我璃国的江山社稷”,却让他听得愈是笑意鲜明,只是那笑意里,分明没有染上任何的温度。
“靖王爷真是有心了。”他扣上盒盖,抬起眼帘来,卷翘的羽睫上有细密的阴影投下来,染在他透白的面容上。
随而他轻轻拱手:“小王便就此替家父谢过了。”
“何须言谢。”靖王爷笑着一摆手,随而目光之中透出了一抹精亮:“却不知贤侄,可否带本王去看看才是。”
果然,是来探听虚实的。
墨清微微偏过头,有些懒懒的抬起一条胳膊支着头,面容上染着轻笑:“家父伤重,大夫吩咐不宜见风,连小王亦是不敢叨扰,靖王爷的心意小王领了,待家父好些,自然会转告。”
“贤侄此言差矣,本王也是担忧心切,毕竟我璃国的江山,与王爷可是脱不得分毫的关系。”靖王爷也是面染轻笑,但话里却也分毫没退让。
“还是说,贤侄所谓的不便……还有其他的隐情?”
“隐情?何来的隐情?莫不是又有什么坊间的传言说了些空穴来风?未能骗了旁人,反而倒是让靖王爷当了真?”
靖王爷眸色微微一深,笑意顿收,但毕竟心思深沉,即便是听出了那话中几分嘲讽的味道,也还能神色安然。
“贤侄真会说笑,本王若是信了那传言,今日又如何前来送药?”
他微微一停,笑意复又扬起:“只不过,有些事不需本王细说,贤侄想来也必定明白,这期间的利害。”
此话一出,正走到门外的云倾心头陡然便是一沉。
她轻蹙柳眉,微微攥紧了外衫的领子,随而便转身,走向了后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