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静静的照进了屋子,也照出了床榻上,那女子安静的睡颜。 朵儿在窗边,用木条把打开的窗户支住,然后低下头来,开始向手边的药炉里添加草药。
她记得云倾姑娘交代过,这几日天气好了很多,也要常常的打开窗户透透气,而且随着公主身体一日日好起来,这草药的剂量也要减了一些。
只是想到了尚薇的时候,朵儿忍不住就也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那日公主服下了堕胎药命悬一线,到了现在也已经快要半个月了,冬日最寒冷的日子都已经过去,只是她,却依然没有醒来。
这些日子王爷也匆匆的就将朝廷里的所有事都抛了下,不是在她的身旁守着,就是去后山看着那桃花林,或者也不见踪影。
仿佛这王府里的时间都跟着停了下来,再也不会流动了似的。
加完了草药,朵儿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尚薇的床榻边,看着她一如这么安静秀美的睡颜,面上的血色显然是一日日的恢复了起来,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还是想要叹气。
她俯下身来在温水中沥了沥帕子,然后解开了她身上宽袍的领子,开始替她轻轻的擦拭起了身子。
这也是云倾交代的,每日都要用干净的温水,替公主擦身两次。
后院。
怜儿正抱着桃夭在院子里的亭子里晒太阳,云倾从前院走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们。
“云倾姑娘。”怜儿一见到她走过来,赶忙起身来行礼。
云倾轻柔的一笑,“不必多礼了,桃夭可好?”
“郡主很好,这些日子也不会再吵闹,方才奶娘喂过了奶,奴婢看着外面阳光很好,就做主将郡主抱出来透透气。”
怜儿一边回答着,一边将怀中的桃夭交到了云倾的手中。
襁褓之中,桃夭正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对于云倾她并不陌生,因此当云倾抱过了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哭闹,而是认真的看着。
那一刻,臂弯中的小身体软软的,那么温暖,云倾低下头看着桃夭的时候,却只是觉得,桃夭的眼睛实在是像极了瑾灵。
犹记得当时的灵儿是那么的柔弱却善良,即便是在面对着那些厮杀的时候,她也依然都想要试着用自己的温暖和爱意去化解。
可惜的却是,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赶得及出来救她,就让她在桃夭这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抛下了这她依然万分留恋的一切,离开了这个人间。
“桃夭……”她抬起温软纤长的手,轻轻的抚着桃夭的小脸。
桃夭又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的笑了。
这个笑,甚至比这周遭的阳光都更能温暖了心,云倾看着她,只觉得心中柔软的地方也正有暖意在弥散着,不由得也是扬起了唇角。
“小郡主真的很漂亮,笑起来也很好看……”怜儿也忍不住说道。
云倾又轻轻的用手指逗了逗桃夭的小手,她就用力一抓,就抓住了她的食指,惹来云倾的轻笑,“想不到,力气还挺大呢。”
正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长廊的那边,方才从别院出来的朵儿绕了过来。
“云倾姑娘。”见了云倾,朵儿停下来行礼。
“公主怎么样?”想到了尚薇,云倾便也将桃夭又交到了怜儿的手中,转回身来问道。
“回姑娘,公主气色尚好,方才奴婢已经替公主擦了身,公主睡的很安稳。”
“嗯。”云倾略略一颔首,“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我一会儿会过去看公主。”
在走向别院的时候,云倾忍不住在心中有了些许的担忧。
都已经半个月了,按照这几日给她诊脉的情况来看,就算是当日失血过多又伤及了脏腑,自己曾度血给她,还用了这么多的药来疗补,怎么也应该要醒了。何况这脉象和煦,也不像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病症……
而且不只是她,这些日子尚薇始终昏睡不醒,墨澜的心情自然也就是非常的不好,时常都见不到人,纵然自己那日在后山和他谈过,也劝过,但毕竟有很多事,她也无法真的去感同身受。
只愿,尚薇她还是能赶快的好起来,至少,不要让那个为她付出了这么多的人再继续的难过和痛苦下去……
这么想着,她也只得低低一叹,然后抬手拂开了面前垂落下来的一条树枝,走进了院子去。
刹那,在看到了眼前的画面时,她竟是就这么愣在了那里。
原来是尚薇正站在院子里种的几棵梅花树下,一身雪白色的中衣并未系好,松松垮垮的罩在她愈发纤瘦的身体上,而那一头乌黑如丝的长发也就这么散落在她的肩后,甚至都要曳及了地面。
她微微仰着小脸,似乎正在出神的看着那已盛开的梅花,淡淡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几乎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是水墨勾勒成的那般清丽。
尽管因为这院子里的温度很低,而她穿的很少所以让面上的血色显得淡了些,但双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却还是在阳光下,就像极了胭脂。
忽有一阵风过,轻轻的将树枝上尚且残留的白雪吹落了下来,飘飘洒洒的在她的眼前,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忽的伸出了小手,掌心合拢向上,似乎就在等待着那雪落到手心里来。
光影突然在眼前晃了一下,云倾这才陡然的回过了神来,当即便是解下了自己肩头的裘衣,入了院子里。
“外面这么冷,切不要再着凉了。”
然而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却竟是让尚薇身子一僵,她只感觉到一件温暖的裘衣包围上了身体,小手一颤,正要落到掌心的雪花,就这么飘然的落入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垂下眸子,像是对身旁云倾的到来全然不觉一般,只是望着落到地上的雪花开始渐渐的消融,然后化为水珠,渗入泥土到消失不见。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云倾一时也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自己好像也都要变得乱糟糟了。
她伸手,想要牵过尚薇的手带她回房,“我们先回房吧,你身体还未好全,让我再替你看看,是不是要再加几味药材……”
然而手背上突然传来的温热触感,却让她蓦的一怔。
“公主?”
云倾这才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一转身到了她的身前,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她竟然在掉眼泪。
那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的从她的眼睛里掉落下来,染在长长的睫毛上,亦是让她的小脸上也染上了斑驳的泪痕,阳光之下,莹莹闪闪的。
“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云倾蹙起了柳眉,伸手去扶住了她的双肩。
然而也就在这时,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身体也开始跟着颤抖,脸上的血色也开始慢慢的消退。
但不管怎么掉眼泪,她却还是只那么无声无息的,视线也始终都停留在地面上,方才那雪花消融的地方。
跟着,她忽的咬住了下唇,那么死死的咬着,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对抗了某种更加强烈的情绪。
云倾惊愕的发现她好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痛了似的,分明她的下唇都已经完全的发白,甚至只要再用力就会破裂出血,她也全然的像是没有感觉,依然在用力。
“不要再用力了,”云倾慌忙抬起手指轻轻的抚上了她的下唇,想要缓解她的情绪,“不要再咬了,咬破了会很疼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苦,有气,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忽然的,尚薇真的停下了自己的举动,眼帘跟着微微的抬了起来,只是那一刻,她眼中的绝望和空洞,再度吓到了云倾。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情绪却始终都是那么暗淡无光的,仿佛她根本就不认识她似的。
眼泪依然在无声无息的滑落着,坠落在她的衣衫上,甚至也在了方才云倾替她披上的裘衣的领子上。
“到底怎么了……”云倾心疼不已,她知道她负担了实在太多太多,“你心里的苦,你的痛,都让我帮你分担好不好……你不要折磨自己,否则我们都会跟着痛苦,跟着难过的……”
尚薇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依然没有说话。
云倾细细看着她纤瘦苍白的几乎已经透明的肌肤,实在无法去想,这些日子来她究竟经历过了多少,又是多少次的在仅有的希望里,变成无边无际的绝望。
心里一酸,她的眼眶也跟着开始泛了红,“对不起……倘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说什么也不会做那样的决定,不会来扰乱你的生活……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忽然的,尚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一把将她推开,然而后退半步,只是并未跑开,她的身子却摇晃了一下,跟着跪落在了地面上。
她反手用手掌撑着地面,没有抬头,听任那泪珠一颗颗的落入到泥土里去。
云倾抬手,亦是攥住了心口的衣,那处伤口再度开始隐隐作痛,然而更让她心疼的,是眼前的她。
片刻,她终于忍不住一步上前,也跟着跪落在了雪中,微微倾身,抱住了尚薇颤抖不已的肩。
“求你……不要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可以解决的……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只是这一句许诺,却就连她自己,都从不曾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