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自己恐怕是要死了。
但那个黑衣人却显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只是让她安静了下来之后,便拽着她的身子,轻车熟路的隐入了御花园尚且茂密的树影之中。
倾薰宫。
尚薇回了房,就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脑海中始终浮现出一些鲜血和冰冷的银光刀刃交织在一起的画面,她只觉得好累,但是无论怎样试着去把那些画面驱逐出境,她都发现自己办不到。
愈是想要去忘记,却愈是看得清楚。
欣瑶端着一盅方才让御膳房煮来的粥,悄然无声的到了公主的房里来。
当看到了那个躺在美人塌上的人影时,她的眉就担忧的皱起。想着御医方才说公主需要休息,那慈心殿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让她非但不能静下来休息,反而还劳心至此。
“公主,奴婢让御膳房煮了粥,公主多少还是吃一些吧。”欣瑶抬手轻轻掀了帘子,到了尚薇的身边。
尚薇一抬眸子,甚至好像懒的连话都不愿多说,只恹恹的一摆手,示意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公主若是不舒服就睡一会儿吧,奴婢守着公主。”欣瑶一皱眉,放下了手中的白瓷盅,就微微一动身,跪坐在了她的美人塌旁。
“别担心,我没事。”尚薇看着她担忧的小脸,扬起了一抹淡淡宽慰的笑意。她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自己手边的小手。
欣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感觉,这段时间来,似乎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公主……”
“嗯?”尚薇懒懒的扬起修长的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但欣瑶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见了外间传来了响动声,跟着一个小宫女到了房里来,隔着帘幕禀告道:“启禀公主,外面有人求见。”
此时的瑾岚殿。
瑾嘉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和同行而来的一个官员下棋,面前的石桌上,黑白子正是旗鼓相当,看起来战事非常激烈。
院中落叶萧萧,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轻轻的落在他们的周围,也让这副画面勾勒的格外宛若水墨的画。
那官员此时正端着一颗黑子,皱着眉似乎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也像是分毫都没有顾忌到对面坐着的人,是这皇室的三皇子瑾嘉。
而瑾嘉也不着急催他,一条胳膊支着下颌,半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着这棋盘上的棋子,又仿佛只是在想着什么,有些出了神。
半晌,只见那对坐的官员突然一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抬手便将手中的黑子轻轻的扣在了棋盘的一角。
也就在他的黑子落下的那一刻,瑾嘉的唇角便是勾了起来。
“术贤啊术贤,走来走去,你还是走了这最臭的一着。”瑾嘉笑着戏谑道,跟着执起了手边的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靠近中央的地方,眼看着就这椅子的落下,黑子的左边便是丧失了大半。
虽然看起来显然是要输了,但那官员却也分毫没有着急的意思,看着瑾嘉收起了那一片的黑子,竟也是慢慢的勾起了唇来。
“三皇子,且慢断言。”他说着,又执起一颗黑子,看似漫不经心的又轻轻扣在了棋盘中央,方才丢失了一大片黑子的地方。
而也几乎是一瞬间,瑾嘉的脸色微微一变,原来他方才那只是弃车保帅的一招,用左边这一片的黑子,来让自己全然的掉以轻心,竟是输掉了全盘的棋。
“哈,看来论棋艺,本皇子到底还是输了你啊。”他倒是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是鲜明了起来。
“皇子过奖了。”术贤一拱手行了礼,才又慢悠悠的冒出了一句话来:“所谓得胜,总是要牺牲一点诱饵的,皇子说,是与不是?”
瑾嘉一顿,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术贤依然这么垂着眼帘,伸出宽袖之中的手去,慢慢的开始收起桌面上的棋子来。
“皇子可知道,何以出使这璃国,会是落到了皇子的身上?”他一边将黑子一颗颗的放回手边的棋盒里,一边慢悠悠的问道。
瑾嘉一皱眉,不知道他何以问起了这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日父皇的把此事交给我,还有什么别的用意不成?”
“非也非也。”术贤的手微微一顿,跟着嘴角浮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意:“皇子也当真以为,此事真是皇上的主意?”
“不是父皇的命令么?”瑾嘉看着他有些神秘的模样,更觉得有些糊涂。
尽管在他的印象之中,父皇的确不是个众人眼中那样的明君,但多少也还能将落烟国上下都打理整齐,而且父皇的身边,还有着文武双全的大哥……
心头突然一跳,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大哥?”
术贤这才笑着一颔首,表示赞同:“正是。”
“可是大哥……大哥想要做什么呢?难道这前来璃国的事,还能是个什么大麻烦不成,或者,大哥把此事交给我,又可是有什么不妥呢?”
瑾嘉锁着眉,亦是伸手过去开始收起棋盘上自己的白子。
术贤知道,他瑾嘉虽然是个军事奇才,却多少对这宫中的事不甚在意,而自己这些日子方才到了璃国来,也几乎是立即就感觉到了那个墨澜,不是个等闲之辈。
故而这些日子他几乎是一直在观察着,后又派了人去查证了一些事,这才今日有心要向瑾嘉挑明了这些。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那皇子可又知道,何以轶亲王在封王之后,就突然的转了性子?”
“你说七弟?”瑾嘉不知为何这话题又突然的转到了瑾轶的身上,剑眉微微一挑,露出了一分疑惑的味道。
而紧跟着,他也显然是突然的想到了和那王妃有关的事,派出去的侍卫语焉不详,只说和轶亲王有关,却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然,便也还是在等着消息的。
“难道,你意思是说,大哥和七弟之间,暗中有什么计划?”
他微微蹙眉,想到了那瑾轶的时候,除了觉得他有些说不清的秘密之外,更多的也是平日里鲜少有来往的印象。
毕竟他们二人母亲在宫中,也素来是不合的,而他也一直就在军中带兵,很少回宫。
“皇子认为呢?”术贤神秘的微笑着,还是启发着他。
瑾嘉看着面前棋盘中黑色的棋子已经被他全部收了干净,只剩下了一盘的白子,陡然眉头锁的更紧:“术贤,这种谜题,我从来不擅长。”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一分不耐,术贤终是一笑,将手里的棋盒微微一收,才抬起了眼来看着他:“正如皇子自己明了的那样,皇子对这宫廷权谋一事素来不上心,所以大皇子,也才会这么执意,想让皇子来这璃国……”
“你是说……大哥让我前来,是因为我不懂这外交一事?”瑾嘉手微微一顿,也忘了继续去收拾棋子。
“正是。”
术贤顿了顿,看着他的面色透出了一分的凝重,这才继续说下去:“这出使璃国,本来就是一件吃力而不讨好的事,就像皇子这几日所感觉的那样,那个摄政王……”
提起了墨澜,瑾嘉的眉就锁得更深:“唔,那个王爷,的确不是个善类。”
“何止非是善类。他……当真这世间少有的奇人。”
说归说,术贤倒是也没有半分掩饰对墨澜的赞赏,但也只是这么一句,他就又淡淡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过他处处与我落烟国为敌,皇子也应该是看出来了。”
“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夜在御花园中,他咄咄逼人的语言,还有他海蓝色的眸子里,飘过了那一抹透着肃杀的冰冷味道。
“而皇子认为,大皇子又何以会不知道这些,而派人其他的人过来,怎么也好过他自己前来,不是么?”
术贤声音淡淡,说的也是那样波澜不惊,却是猛地让瑾嘉心头一跳。
“大哥……他是故意要把这个包袱丢给我?”他仍然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皇子认为怎么样呢?”
“不,我不相信。”瑾嘉手掌微微一按棋盘,陡然的起了身来,手中的力震得那棋盘微微一颤,上面的白子都轻轻的跳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大哥,那个他素来那么敬重的大哥,原来是在算计着他?
术贤见他生气,亦是微微一抚长袖,跟着起了身来,对着他微微一拱手:“皇子莫生气,微臣,也只是实话实说……”
“所以他知道前来这璃国是龙潭虎穴,而就把我当成是个跳梁小丑一样的耍弄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握紧了拳。
那骨节之处,都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青白色。
“所以这一切根本是个局,根本就是让我这么一头栽了进来……”瑾嘉说着,陡然又将视线转到了术贤的身上:“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微臣早便要告诉皇子,只是皇子……肯听微臣之言么?”术贤倒是也不怕他,神情依然淡淡,甚至也不怕这话让他生气,依然说了出来。
瑾嘉陡然语塞。
是啊,自己素来就是那么个傲脾气,一直想着父皇命令自己带人前往这璃国来,便是因为重视自己,而委以重任,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是个被人玩弄在掌心的傻瓜。
而那个人……
眼前浮现了那个一直显得和蔼,却始终高深莫测的男人的面容,他的大哥,那个永远都是面带着微笑,处变不惊的男人。
现在看来,他的笑,也根本是笑里藏刀吧。
想着想着,他终是自嘲一笑:“是啊,我根本不曾多想过其他,只是凭着自己的冲动去办事,到底还是让人利用了的。”
但是忽然,他又想到了方才术贤话中提到的轶亲王,剑眉微微蹙紧:“那么,这件事,又和七弟有什么关联,他……又是何以要刺杀这璃国的王妃呢?”
“是,这正是微臣还要告诉皇子的。”术贤看着他显得冷静,也确信了不会失控,就继续淡淡的说了下去:“皇子可还记得,以前的轶亲王,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瑾嘉微微一顿,努力的去想着记忆之中,那个在性情大变之前的七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