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一抬手,示意那丫鬟不要行礼,然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把温水放在了床边的架子上,然后****了干净的帕子要替瑾灵擦擦身上的汗。
他便一理身上的宽袍,跟着起了身来,淡淡吩咐那丫鬟好生照顾着,自己就一转身,掀开帘子出了门去。
而方才到了院中,他的视线就落到了石桥边的那个人影上。
那是……宸枫?
这家伙,现在到这里来,也早就是轻车熟路,只当是进出自己的府邸一般的方便了。
而这边,宸枫正曲着一条腿,半靠在石桥边的扶栏上,看着这清澈的水流里倒映出来并不通透的天空,思绪,也好像就这么飘了出去。
脑海中,回旋是一直是苏洛派人送了一纸书信过来给自己的事。
尽管苏洛并没有捅破这其间的究竟,但那字里行间却还是可以看出,始终这问题,在于自己和楚乔,还有云倾之间。
他们就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丝线,这么缠绕在一起。
而不知究竟是当日自己的优柔寡断,错过了带着云倾浪迹天涯的机会,还是终究,那楚乔也不知道究竟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让云倾真的逃离开这所有的一切哀伤。
真是可笑,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心乱如麻”,就是这样的滋味。
正如苏洛后来所写的那句话:“尚且如此,统领大人还自当是早日决断……”
早日决断。是呵,自己也何尝不想带着她走,只是她……终归还是有着她自己的坚持的。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某个画面,他在房檐上,看到了她和楚乔在一起,看到楚乔将她柔软的身子搂紧在怀中,深深的吻着她如樱花般柔嫩的双唇……
“怎么,有空跑到了我这里,来多愁善感了?”
忽的一个清淡的声音飘了过来,透着些许的戏谑味道,也将宸枫的思绪一时全部都打散了。
他剑眉一挑,知道那正是墨澜的声音。
“什么‘多愁善感’,词不达意。”宸枫跟着将曲起的腿放了下来,一回头去,将视线投向了他。
依然是那么飘逸出尘的一袭白衣,干净的让人看着就是莫名的生出一种肃然的意味,甚至连触碰,都好像是要污染了这样的纯净。
而映着这淡淡的阳光,也让他身上本有些分明的线条都变得钝化了,只细细的描摹着他一头散落下来的长发,整个人的身上都始终是那抹不去的慵懒味道。
墨澜看着宸枫的样子,薄唇就已是微微一勾:“无需否认。因为你的脸上,从来藏不住事。”
“是么?”心思被挑破,宸枫单边的眉更是扬起。
但随即他也了然一笑,摇了摇头,纵然是不会藏心事又如何,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这世上又还有几人,是能够藏住了心事的?
故而他也就没再否认了,略一颔首:“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些烦心的事情。”
他说着,复又微微一仰面靠在了身后扶手上,语气里难掩的透出了几分愁绪:“只不过这件事,你也未必帮得了我。”
“哦?”墨澜飘然的几步,到了他的身边来,宛若雕画的眉眼之间,含着浅淡的几缕笑意:“和云儿有关的事,我为何不能帮?”
宸枫却是苦笑着一摇头:“墨澜,可能真是当局者迷,我始终……感觉自己兜兜转转的,出不了这迷雾去。”
是啊,这一切,都像是一卷铺陈开来在迷雾里的画卷。
尽管瑰丽灿烂,却根本让人无法看清。
“迷雾?”墨澜微微一动身,也是靠在了扶栏上,海蓝色的眸子顺着他微微抬起了下颌,就飘然到了天际里去,他声音绵绵:“既然知道是迷雾,为何不去驱散?”
“是啊,驱散。可是驱散谈何容易。”宸枫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敛,语气里显然是染着一分的无奈:“我只是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会如此为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事就患得患失至此。”
许是因为……自己真的是那么深深的爱着她吧。纵然,她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纵然……要他知道这一切的假象都只是她的不愿伤害。
墨澜勾唇一笑,视线移了回来,定格到了他的身上。
线条明晰的唇线轻轻一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忽然只听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顺着长廊的那个方向过来,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二人一同看去,来人正是刑部尚书叶尧身边的一个侍卫。
“王爷,统领大人。”那个侍卫到了他们身旁便拜了下来,而面上也显然是带着焦虑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事?”宸枫直觉不好,想着这叶尧身边的侍卫也从未见过这么慌张的样子,就蹙眉问道。
“尚书大人要属下过来,请王爷前往刑部。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墨澜微微眯起了眸子,倒是也没有流露出半分讶异或是其他的神色,只是对他略一颔首:“好,我知道了。”
刑部。
叶尧方才从宫中回来,素来显得冷静的面容上也是带着一分难掩的焦虑,他下了马车,只问了门前的人一句,王爷是否已经到了。
侍卫回答了一句“是”,他就没有停留,赶忙的去了会客的正厅。
然而方才绕上了长廊,视线却忽然的被院落中的一个雪白色的人影吸引了过去。
那正是墨澜,此时的他正映着淡淡的阳光,站在院落的观景亭里,雪白色的长袍被柔软的风轻轻的拂动,亦是让他的身上透着一分不似凡人的超然。
他正饶有兴致的站在庭院里悬挂着的一只鹦鹉前,修长的手指轻轻逗弄着那红毛的鹦鹉,而也让人奇怪,这尚书府养的鹦鹉素来不爱见生人,却独独好像并不害怕他的样子。
叶尧微微一拢眉,现在的情况很是凶险,而他竟然还这么安然的站在这里,逗弄着那鹦鹉。
“王爷。”他从小路绕到了亭子里,微微拜下身来行礼。
墨澜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修长的眉轻轻一扬,这才收回了手,微微一拢宽袖,回过了身去,说的话却是不着边际:“尚书大人这鹦鹉,可真是伶俐的很啊。”
叶尧一时搞不明白他的意思,略略一怔。想就算他并不知道这宫里发生的事,自己突然这么急匆匆派人去将他请来,他多少,也该是在意的吧。
却怎么好像看到了他,始终是这么一副淡然如水,从容不迫的模样。
墨澜轻轻一抚长长的宽袖,看得他的神情,自然也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海蓝色的眸子便轻轻抬起,无喜无怒的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身上:“尚书大人找本王来,可是要谈谈那宫女的事?”
“是。看来王爷,已经知道了。”他开口,这句话也显然是个肯定句。
一抹淡然的笑意自薄薄的唇边飘过,墨澜反是问起了他来:“是啊,那么尚书大人觉得,本王该不该知道呢?”
“王爷……”叶尧锁眉,为何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自己始终都摸不透他的半分心思。
今日他奉命去宫中调查那宫女春桃的事,却不想就在带人搜查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春桃放在床底下的一个信封。
而当那信封展开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是一惊,那上面的字体,完全就是墨澜的笔体没错,而信上的内容,却是让他陡然的明白过来,这绝对,是有人栽赃嫁祸。
因为就他对墨澜的了解,按照他的脾性,绝对不会去写这样一封随便想想都可能被人发现的信,更不能这样的就去指使一个小宫女贸然的动手刺杀太后。
更何况,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他才赶忙私下派了人将他请到了府中,也暂时的压下了这封信,没有告诉任何人,想先行前来与他商议。
墨澜略略一动身,也好像他不说话,自己也就不想说话了那般,复又转过身去,抬起宽袖之中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拿起了一点鸟食,喂给了那鹦鹉。
这一举一动之间,始终看不到他的半点儿慌张和忙乱。
“臣……能不能问王爷一个问题。”叶尧看着他的背影,终是忍不住问道。
“问。”他也不多话,薄薄的唇线一动,只给了他一个字的回答。
“那个宫女,究竟是不是王爷的人?”
笼子里的鹦鹉正在轻轻的啄食他掌心的食物,而他海蓝色的眸子也就这么淡淡的落在了那鹦鹉的身上,显得很是淡然。
他复又淡然一勾唇角,也没有想要掩饰的意思,又只给了他一个字:“是。”
叶尧敛起了双眸,忍不住开口:“王爷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根本理解不了,这个明明就一直很冷静的男人,为何会这么轻易的去选择暴露一个安排在敌人身边的人。
还是说……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但是那又是为什么呢?
“尚书大人可知道,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
墨澜虽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几分责备,却也根本不急着解释,反而轻笑着丢出了这个问题给他。
叶尧一挑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起了这个,但还是回答道:“这世上的事,祸福相依,总是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就是这句话。”
他淡淡一笑,收回了手,反手背到了身后,跟着又转身,将视线投向了他:“那么现在,大人明白本王的意思了么?”
“臣愚钝,还望王爷明示。”叶尧仍是一蹙眉,想不透他的心思。
在他看来,那春桃既然就是他安排在太后身边的人,那么她这奇怪的举动就根本是无法理解得了的。
“也罢。”墨澜也是并不想解释什么,略略摆手示意他不要再深究这个问题。
“只是大人倘若依照律法,要怎样处理本王,便也不要为难了才是。”末了,他竟又是这么懒懒的丢出了这一句。
陡然一阵有些强烈的风吹来,振起了桥边树上的枝叶微微摇晃,而落叶潇潇发出的声响,也显然是惊到了笼里的鸟儿。
那鹦鹉一振翅膀,便飞出了笼子,飘然的向着天空而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却还是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瑾灵有些疲累的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房里熟悉的景象。
她略一转头,正看到的是站在窗边不远处的云倾。她正背对着自己,显然是在向香炉中的添加着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