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开始好奇起她的身世来:“恕本公主冒昧,不知王妃可否告诉我,究竟是出自什么大户人家么……”
瑾灵陡然心头一颤,小脸之上也是略略一白。
每次提起了自己身世的时候,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总会有一些她不想去记起的画面,就跟着一起涌来……
正在这时,院子里,有一抹雪白色的人影正飘然而来。
那正是墨澜。
亭中的两人都看到了他,而瑾灵也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他的出现,多少也是及时的解除了自己这个难以回答问题的尴尬境况。
她抬起眼帘,柔柔一笑,唤了他一声:“澜。”
墨澜顺着石阶上了亭子里来,视线并未停留在尚薇的身上,反而是敏锐的就捕捉到了瑾灵脸上的一分苍白:“身子不适怎么还到宫里来?”
瑾灵温软的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
随即,墨澜才将视线转到了尚薇的身上,也未说什么,只是略一拱手行礼:“臣见过公主。”
尚薇本来是想说什么的,但他却显然是一副不想让她和瑾灵过多接触的样子,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灵儿身子不适,臣先带她去休息了,不打扰公主了。”
跟着,他便将瑾灵拢入了怀中来,也似乎并不想让她多走路,微微一动身,便打横抱起了她的身子。
也根本就没等尚薇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这么抱着瑾灵转身就走了。
“澜……”
瑾灵显然感觉有些不妥,虽然这次他已经是跟尚薇行了礼,也说了话,但毕竟尚薇还未允许。更何况,他这样抱着自己,终归这是宫中……
“嗯?”
墨澜却只是略一挑眉,似乎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
瑾灵被他抱着,也知道他的脾气,挣扎不得,便抬起了一只小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臂。
只是当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也意识到,其实自己要说的话,他也必然都是知道的,什么这宫中的避讳和礼节,对他来说,其实他也根本就不在乎。
故而她想了想,也终究还是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靠入了他的怀中。
但反而似乎是这轻如蝉翼的一声叹息,倒是让墨澜挑起了一边的眉:“为何叹气?腿上又疼了?”
瑾灵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胸前,声音依然细细软软的:“没有……”
“那是为何?”他却仿佛必然想要她说出此时的想法才肯罢休。
无法,瑾灵只好又是略略叹了口气:“灵儿只是在想……方才好不容易,公主对灵儿的态度好了些……”
墨澜心中了然,她果然,还是在想办法让那个刻薄刁钻的笨女人喜欢自己。
“为何一定要让她喜欢你?”他薄薄的唇线一动,声音却是很清晰。
“澜……灵儿并没有想过,能让公主喜欢灵儿……只是……”她说着,忽然轻轻抿了抿樱花色的唇,显得有几分的难言。
海蓝色的眸子略一垂下看了她,他便帮她接上了口:“只是,你希望她,不要再与我如此针锋相对是么?”
瑾灵知道,他一语就点破了这个,便窝在他的怀里,微微点了点头。
唇角略略扬起,幽深的眼底也浮现了一丝丝宠爱的笑意来,他的傻灵儿,总是只想着别人,也不知道替自己多想想。
那个尚薇,纵然是缓和的关系,也终究是不可能真的完全心无芥蒂的喜欢她,因为她的问题,根本不在于她的身上,而在于,她是自己的王妃。那尚薇既然拿自己没有半分的法子,自然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到她的身上去。
“傻瓜,我的敌人那么多,难道你又要一个个替我去化解不成?”他轻笑,揽紧了她的身子。
瑾灵也乖顺的靠在他的怀里,微微阖上了眼帘。她知道,虽然他的话像是责备,但语气里,更多的则是宠爱。
“倘若真的能做到,那灵儿……也一定会去试试的。”
她的声音埋在怀中,细细软软的有些模糊,但是墨澜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这样,从来不知道为自己多想一想。
御花园。
尚薇看着墨澜抱着瑾灵就这么离开,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很多很多和这个男人有关的画面。
温泉池边他无礼而轻佻的举动,他的拥抱,他的吻……
她甚至无端的在想,那日在摘星楼上,清冷的风吹过身体,他身上的体温,又究竟会有多么温暖……
但忽然吹来了一阵有些强烈的风吹过了耳畔,她也跟着清醒了过来。
是啊,自己这究竟是在想什么。这个几次三番轻薄于自己的男人,这个笑里藏刀工于心计的男人,自己又为何,会这么莫名其妙的想到他。
那瑾灵如此善解人意,温柔善良,她也真是想不明白,为何她那样一个好姑娘,却竟然是跟着他。
但她终归只是略略一甩头,不再多想什么,然后抬手轻轻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复又顺着回宫的方向而去了。
慈心殿。
太后方才服过了药,正半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条锦绣丝绒的蓝色毯子,微微阖着眼帘,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老嬷嬷静静的守在她的旁边,替她升起了香炉,然后又在里面放了些御医们送来的草药。
这法子正是云倾教的,这样既能取代香料,又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的身体好起来。而那些草药的成分,也是云倾偶尔入宫,教给御医院的太医们的。
青紫色的烟雾淡淡的缠绕了起来,飘在空气中,让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沉入到了某种看也看不清的画面里去。
“嬷嬷。”太后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很轻。
“是,太后娘娘,奴婢在。”老嬷嬷听得了她的声音,便将手里的香炉盖子盖了回去,转而到了她的身旁,等着她的吩咐。
太后微微睁开了眼睛,气色仍然显得有些差,面色也仍然是透着几分苍白的,但那双眸子仍然清晰明净,更显幽深。
似乎自从那日去了玉佛寺之后,她整个人,反而是消瘦了许多。
“替哀家倒一杯热水来吧。”太后淡淡的吩咐道。
老嬷嬷略一颔首,说了声:“是,奴婢这就去。”然后便起了身来,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倒了一杯热茶。
茶温尚且和暖,众人都知道这太后向来很保重身子,因此房里也一直是备着热水的。
“太后娘娘,水来了。小心烫口。”她回到了太后的软塌边,伸手过去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把杯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太后接过了杯子,拢在手心里,一时之间,那和暖的温度竟然透过了杯壁和掌心,就这么一直的侵袭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似乎,也就带来了一种久违了的舒服感觉。
她轻轻啜了一口,这才微微一抬眼帘,看着身旁的人。
“嬷嬷,哀家吩咐你的事,可已经找人办妥了?”那声音很轻,甚至也透着一分沙哑的味道。
虽然她并没有明说,但老嬷嬷自然是心领神会,略一颔首让她放心:“回太后娘娘,奴婢已经吩咐了送了银两,也派了人过去帮忙了。”
太后略略点了点头,而后又补了句:“怎么说的?”
“奴婢只让人说是大公主的意思,而寺里翻修一事,住持大师也一直显得挺冷淡,听回报说,一直没有表态,似乎当是默认了……”
听到了这里,太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了心口上,让她想要叹息,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叹起。
所以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的,是不是……
她的心底无端的浮现出这样的悲哀来,自从那一年的分开之后,似乎所有的一切也就真的是要断在了那一天。
纵然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忘却了他半分。
甚至,他又可曾知道,自己这疯狂了一般的弑杀,争抢,拼命的寻找着一切可以与他有关的东西,甚至宁可在外人的面前,做一个软弱无能的,只知道念佛吃斋的太后。
他又可曾知道,自己每每在佛前,只是不断的忏悔,只是因为和佛禅在一起的时候,便感觉,能更靠近了他而已……
“太后娘娘。”老嬷嬷看着她脸色似乎越来越不好,出声提醒了一句。
太后回过了神来,唇角泛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苦笑,淡淡一叹:“哀家许是真的老了,也到了总出神的日子……”
“太后娘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娘娘洪福齐天,半点儿也不显得老气……”老嬷嬷轻声说着,将她喝完了的茶杯接了过来,又返身放回了桌案上。
那一抹苦涩的笑意更是鲜明了起来,但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莫名袭来的疲惫感,她便略略侧身,又躺回了软塌上。
老嬷嬷回到了她的身旁来,替她盖好了毯子,却忽然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嬷嬷,你说哀家拼尽了所有,纵然是得到了一切,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老嬷嬷手中的动作略略一顿。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太后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那日离了玉佛寺以后,发生的。
但她也并没有多想,只当是某些旧时的记忆让她胡思乱想罢了,故而便是要开口宽慰,外间,却有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老嬷嬷便一转身,到了外间,看见的正是宫女春桃,端着几件首饰过来,一见了她,那春桃就行了礼。
“奴婢参见嬷嬷,这是新做好的几件饰物,奴婢送来给太后娘娘。”
老嬷嬷接了过来,便也淡淡的一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春桃行了礼,便转身退下了。而她见房门又被阖上,这才转身掀了珠帘,回到了内间去。
龙泽宫。
墨澜正在批阅着新送过来的奏书,瑾灵就靠坐在他的身旁,替他分门别类的整理着被弄乱的各种文书。
屋里很安静,直到一个小宫女的身影出现。
侍卫通报了一声,春桃便进了屋子里去,到墨澜的身前拜了下来:“奴婢叩见王爷,王妃。”
瑾灵并没有见过这个内侍的宫女,轻轻的挑起了细长的柳眉,墨澜却已一摆手示意她起来了。
“如何?”他似乎并没有抬眼去看她的意思,只是这么将视线停留在面前的奏书上,口中淡淡的问出了这一句。
春桃垂着眸子:“正如王爷所想的那样,那修缮玉佛寺的东西,是太后派人去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