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道家讲坛中,刘镜明迫不及待地四下张望,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想见的,究竟是李园兄妹,还是刚才遇到的那个女子。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公子,一会讲堂再见!”恬淡的话语一直萦绕在耳边,让他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牵挂,既期待又害怕,既急切又紧张。
讲坛内部还是比较宽敞的,尽管外宅爬满了绿藤,可似乎丝毫不影响这内宅的阳光。讲坛内部布局倒无希奇之处,背北朝南的主人位的几上摆设十分典雅素朴,一琴,一炉,一茶壶而已。炉上燃着三支香,薰得整个房间懒洋洋的。
主人位下是相对的两排客座,此刻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人,老少男女皆有,有的翘首以待;有的不紧不慢地品着主人准备的香茗,更有些熟悉的正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却是不见刚才的那对主仆,她们应该比自己更早的进入会场啊?为什么还未曾入席呢?莫非她们并非访客,而是主人的亲属?正自怅然间,此行的目标已经出现。
无论在何地,李园都是那么的耀目,正如同老刘一进门内,李园就看见了他一般,刘镜明也立刻看到了李园!
这个从外表上看完全称得上翩翩美少年的春申君门下食客,此时任谁都不会知道,他将在不久之后在楚国掀起一股滔天巨浪!成为楚国政坛一颗闪亮的新星,只是,闪耀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肮脏手段。
李园的身旁是一个包裹着头巾的女子,看见李园站起身来迎接老刘,那女子微微诧异地随着李园回头一瞥。
面巾的遮盖让她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仅仅是这双眼睛的这么匆匆一瞥,以足够让天下男人为之倾倒。
假如眼睛能说话,那么这一双无疑是其中的善辩者,这短暂的瞬间中,刘镜明竟然能从中看到了许多东西,其中最令人心动的是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哀伤。仿佛直刺心里,在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地戳了一下。
竟然在一天之内,接连见到两位堪称绝世尤物的美女,而且其中一个还与自己有着莫大的牵连。这样的境遇,对自己来说,究竟是运还是劫?
李园爽朗地笑声响起,象是多年老友一般地上前,寒暄两句,即刻拉着他的手带他入席,两人一白衣,一青衫,身材样貌又是如此的出众,立即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就连李嫣嫣也忍不住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
刘镜明毫不犹豫地用热烈地目光回应着她。他清楚地看到,这美人的眉间不经意地跳动了一下。接着臻首微微一偏,躲开了老刘那有些****和灼热的目光。
“李园兄,这位是?”空气中飘过一丝酸意,刘镜明微微侧首,两人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年轻公子,样貌还算得上俊朗,只是微微发福的身体显得有些虚浮。
李园还是那副人见人爱的笑脸,积极地为双方引见:“这位是我大楚偏将军刘镜明刘将军,刘兄,这位是来自于鲁国的青年才俊鲁修鲁公子!”
听到刘镜明的身份是一武将,鲁修很明显地流露出不屑的神情,行礼间也怠慢了许多,只见他皱眉道:“不知将军修何学问?有何论著?”
若是在平时,刘镜明才懒得与这样的呆瓜浪费时间,可是这个鲁修的挑衅却正和他意——一切能够吸引李嫣嫣关注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
果然李嫣嫣听到鲁修的话,也转回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刘镜明,似乎很期待刘镜明的回答。
刘镜明浑然不以为意,大咧咧地哈哈一笑道:“将军修的自然是战场杀敌,至于学问这玩意,我们军人哪有时间去折腾!”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都愣了,鲁修本以为他会因为拿不出主修的学问而脸红出糗,想不到他竟然大大咧咧地直承自己在学问上毫无建树,甚至还带上不屑的语气。不过,自己的目的毕竟是达到了,周围的人听了老刘的话,都流露出不屑,鄙夷的神色。李嫣嫣的眼里,先是惊异,随后就是失望,然后转过了头,仿佛这一切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这当然不是李园所期望的,他哪想得到刘镜明在这种高雅的环境下不分轻重地说出那么粗鄙的话来?正欲帮他弥补。鲁修却抢在前头开口了:
“六国合纵在即,刘将军不在家中研究战术,却饶有雅兴地跑来听讲坛,大楚的将军,可真是闲得很哪!可惜我们今天只论学识,不讲国事,刘将军恐怕要无聊得紧喽,哈哈!”随着他肆无忌惮地笑声,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园皱了皱眉头,方待说话,刘镜明却一伸手拦住了他。微笑道:“请问鲁公子修的又是劳什子的学问?”他用上了粗俗的语言问话,更是引起了诸多学子的鄙夷。
鲁修傲然道:“修孔孟之道,闻天下之学!”说罢洋洋自得地向李嫣嫣看了一眼。却见李嫣嫣根本不睬他,神色间这才有些失望。
刘镜明“啪啪啪”地鼓起掌道:“好一句修孔孟之道,闻天下之学。鲁公子,在下想请教,这孔孟之道,讲的究竟是什么?”此言一出,众人间又是一阵哗然。孔子和孟子的地位在春秋战国虽然远不及后世,但是毕竟是时代名人,这从史料记载中就可以知道,孔子有弟子三千,叫得出名字的有72人。不知道孔孟之道,那和他的世界里不知道鲁迅郭沫若一样算不上文化人。
鲁修再次露出鄙夷之色,道:“忠君爱国,仁义礼智信,是为孔孟之道之根本,其间的玄妙,又岂是一言两语而能尽的?”
刘镜明点点头,神情肃穆道:“忠君爱国既然是孔孟之道的根本,不知道孔夫子本身,忠的是哪一君?爱的是哪一国?”
鲁修想不到他竟然会从这个角度来提问,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而一直似乎已经不再关注此事的李嫣嫣,此刻也重新关注起来,这从她坐直了身体就可以看出。
刘镜明接着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其实在下认为,一个人的学问深浅固然重要,但比学问更重要的是其本身的品质,不可否认,孔夫子本身的学问,刘某拍马也赶不上,但是他老人家是鲁国人,可他却因为自己一人之受冷遇而放弃自己的国家,这让刘某实在看不出他的忠君与爱国,体现在何处,于自己的国家最困难的时期放弃努力而走,对自己的君主是不忠,对国家的老百姓是不仁不义,出走后一生终是碌碌无为是不智,一边吃着别人种的粮食一边鄙视人家是无礼,撒谎编故事欺骗弟子是无信,试问,这等不忠不仁不义不智无礼无信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仁义礼智信?正如鲁公子是鲁国人,但是此刻鲁国何在?公子不思亡国之痛,却来嘲讽异国保家卫国的将军,公子不羞,鄙人也为公子的先人而羞惭。再者,抛开人品不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修学问在于其心而不在于其人,人人可修学问,又岂在乎身份?而国家之所以正常运转,需要不同方面的人才,若人人都似公子这般终日游山玩水,空谈立说,谁来保家卫国?谁来耕种粮食?假如今日秦兵大举入侵,公子还能悠闲的在这里高谈阔论否?”
他这一番话,说得人人都骇然变色,方知眼前的这个将军,绝非好惹之人,刘镜明的话语中固然有不少破绽,但妙就妙在他站在国家的高度,让别人无法用学问上的知识来辨驳。
鲁修满脸通红,却呐呐说不出任何话来。
李嫣嫣一双妙目,竟然难得地流露出倾慕之色,让老刘不禁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刘将军言辞锋利,让人佩服,席间辩难乃是常有之事,讲学论道,目的在于促进交流,一时之胜负,还望鲁公子不要挂在心上。而孔夫子之去鲁就齐,遵循的乃是天道,天道彰彰,非个人力量所能及,智者眼光卓绝,自非我辈所能揣测。刘将军之论固有理,其不免过于固执于个人成念乎?”
声音是从主人位后的屏风后面传来的。刘镜明听着却是一呆,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那对主仆中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