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赵奕恒唇舌有些嗫嚅“你一直瞒着我,不肯见我,今日特地进宫来,就是为了让我放心?”
方白没有说话,也许在她内心深处也是不想让这动乱的世界再起风烟,所以天涯想要阻止方兴业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计划,现在听赵奕恒这么问自己,她说“你想多了。”
赵奕恒苦笑“在你心中,是否对我还尚有一丝挂怀?”
“没有。”
“好……”一国之君慢慢松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日后,好好照顾自己。”
方白真想脱口而出:托你的一杯毒酒的福,我注定要和难以清除的毒伴随到死了。
然而一看到男人憔悴不堪的神情,宛如霜打的茄子,所有的狠话竟都说不出来了,自诩冷酷的妖女,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她,在重新面对这个自己第一个喜欢的男人时,也不自觉的心软了。
什么也没说,与天涯走出大殿,在御林军赤裸裸的目光之中,他们从容离去。
内监总管林公公连滚带爬的走到赵奕恒面前,“皇上,皇上,您,您没事吧?”
“没事,今日之事,三缄其口。”
林公公一把捂住了嘴巴,忙不迭的点头“老奴省的,老奴,省的!”
赵奕恒这才有些疲惫道“摆驾,去夏嫔那里用晚膳。”
“是,是,是!”
方白一直以为曾经的方冉死就死了,从她变成方白的时候就与过去一刀两断了,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哪怕就是改头换面成了方白,那些与她纠缠不清的命运仍然是在如影随形。
与赵奕恒再次相见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楚天涯被封为司天监的监丞,与礼部的人员带领浩浩荡荡的人马出京迎接方兴业的大军,早在二十多年之前,方兴业带领十万人马远赴塞北的时候人们就没想过他会有回来的一天。
那个时候,天下初定,先帝忌讳方兴业功高震主,多次当着文武百官讲述杯酒释兵权的故事,这也是在向诸位臣工示警,他若夺了他们的权势会为天下所诟病,不夺权势又会寝不安枕,所以最恰当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亲自交出兵权。
方兴业以为皇上戍守边疆为由,交出手上十万大军,带领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去了塞北,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当年的两人马现如今已经翻番成十二万,在塞北胡地,不管是本地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只认定远大将军,而不认天子。
所谓天下一统,实际上却被方兴业分了一杯江山。
赵奕恒登基之后对他怎么会没有忌讳?所以他这一回来,就是惊天地动鬼神的大动作,不管是依附于他的,还是没将他放在眼里的,都人人自危。
礼部尚书一路上都在擦脸上的冷汗,明明是初春的天儿,他却觉得好似入夏了一样。
马车外头,新任的司天监监丞楚天涯好整以暇的骑着马,正在与身边的绯衣女子说话,二人不知说着什么,也是愁眉深锁。
礼部尚书在心里默默的叫了一句阿弥陀佛“看来这司天监的监丞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还好,临来之前交代了身后之事,唉,若有来生可不要再入宦途啊。”
方兴业的兵马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驻扎在外,浩野连营,昏鸦啁哳,当方白看到那片营地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塞北。
方兴业虽然在关内也有宅邸,但通常都是带兵驻扎在外,十里连营,纵然不亮兵刃也足以让蛮夷胆寒。
“到了,”一旁天涯说道,“下面就靠你了。”
方白没有说话,骑在马上跟随队伍上前,马车里,礼部尚书掀开车帘小心翼翼问道“这么快?要不要派人去通知方将军,让他们出迎?”
天涯笑着看向车里的人道“如果你想被他挫骨扬灰,可以试试。”
刑部尚书打了个冷战,自然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犒赏大军的队伍披红挂彩带着很多金银钱帛,直到离军营不到半里路的时候,他们才打开了临时营寨的大门,从当中走出一行人来,在大门门前站做一排,等着他们。
到了门口,众人下马,礼部尚书热情的走上前去,先是和诸位劳苦功高的副将参将热络的打了招呼,才慢吞吞的掏出圣旨,表示自己要宣旨了,方兴业人呢?
其中一位副将说方将军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出来听旨了。
众人心知肚明,这恐怕就是一个下马威,给宫内来使驳了一个大大的面子。
礼部尚书讪讪笑着,尴尬的开始宣旨,宣旨完毕由副将代为领旨感谢皇恩浩荡,这才将一行人等让到营寨之内。
有又人指挥手下搬运皇上赏赐的金银钱帛,客气的领他们去吃饭。
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这位姑娘端的是眼熟。”
方白扭头去看,见是义父手下一位姓焦的副将,虽说时隔四年,他也多生了白发,但还是能一眼将人认出来,不像方白,几年间从少女长成了大姑娘,而且还发出了一个已死的消息传回塞北,难免让人不敢认了。
焦副将老实巴交的笑道“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看着像是故人,其实也不像故人,呵呵呵。”
旁边有人以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似乎嫌他话说的有点多,焦副将为人憨厚,被这一提醒就忍不住猜疑,皇上送了一个和方大小姐一样的女子来,难道是要使哀兵之计?
谁想他刚闭嘴,方白却反而轻轻一笑,颊边荡漾着笑涡,嘴角微微翘起,眸中却没有任何笑意“焦叔叔,你不认得冉儿了?”
焦副将顿时就大惊失色,他还清楚的记得,在塞北那等恶劣的环境中,这小丫头颊边的笑涡恍如一抹艳阳,如雪燕一样的身影在军营里更是跑前跑后的叫他焦叔叔。
“你,你是……”
“你觉得我是谁?”
焦副将这下再也不用猜疑了,不会有错,就是方冉那个小丫头,就是她!她带着方千骑在自己跟前跑了那么多年,自己不可能认错,只是再往她身后望去,已然再也见不到那位珠圆玉润的少年,心下不禁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