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水碧绿碧绿,带着沿江并排列着的一溜的垂柳,风一吹就是一阵洒洒声。时不时飘落下来的柳叶子让江水里头的鱼儿跳出跳进,在江面上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去年冬天留下的芦苇杆子朝天的直竖在柳树间,时不时有昆虫出没。
韩度的度字营如今就有三分之一蹲在江边上的芦苇丛子中,另外一部分大约二分之一在稍远处,作为后备部队,防止敌人渡江位置不在预估地点;余下的人一部分作为后勤,一部分作为炮手,坐镇后方。同样的部署还有六处,都在渡江关键点上,这番布置得草是彻底没收了当地几个县城的兵力才布起来的。
太仓县城。
“秀仁,派出的探子有回来的吗?”李秀成一身武将服装,背着双手站在地图前问李秀仁。
李秀仁面色惭愧的的回道:“大哥,我加派了三倍的人手,可……可至今仍没有回来一个!大哥,咱还是等等再渡江吧,我觉得这里的情况不对头啊!”
“秀仁,传我命令,立刻开始渡江,其余安排按照昨天我吩咐的做。还有,你亲自到前线看着,一切要小心!”李秀成摆了摆手让李秀仁出去。
李秀仁走后,李秀成才颓然坐下,朝着门口的方向怔怔的念着:秀仁啊,大哥何尝没有看到前面情况不对?可咱们是没有办法啊……前些日子咱拿下苏杭,发了大财却没有及时回援安庆,洪秀全那个老匹夫竟……竟将咱老娘给……大哥我倾自己所有兵力攻打上海就是想借上海这个跳板逃出海。你也知道了,咱后方的苏杭已经被占,粮道被劫,咱没退路了……
李秀仁当然不知道自己大哥的想法,反正大哥在他心中就是神,大哥让渡江那就渡江呗。李秀仁快马加鞭到达青浦江西岸。同时定江那边太平军也开始了渡江准。
周浦口。
“张三,少跟我唧唧歪歪,赶紧去告诉吴长庆,让他在往云南的路上留下够三千五百人吃十天的粮食,还有,沿途的军队都给我调离了。”得草正拿眼儿瞪着一边儿蹲着的张三,语气里头更是气氛的很。
“大人,这个事儿你让韩度去,我不去!”张三头也不抬的嘟囔道。
韩度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我去,行啊,不过某些人往后可就啥也不是了,若是再过个几年等这天儿一变,某些人可就成老黄历喽……”
得草抬起一脚给踹在张三腚上生气的嚷道:“韩度,你去,这娘西皮的张三是铁了心的不去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强扭的瓜不甜!韩度,这张三寻思着我这是让他去做对抗朝廷、大逆不道的事儿,他这是怕死呢……”
“行,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韩度当即转身就往外走。
“你等会儿,大人,啥叫怕死?我张三什么时候怕过死了?告诉你们,今儿这信我送定了,谁要是敢跟我抢,我跟他没完!什么狗屁朝廷,在我屡试不中后我早对这个狗屁朝廷死了心!”说着,张三推开韩度气冲冲的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马蹄远去的声音……
得草和韩度互看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张三,你不逼着他他还真不一定能下来这决心!”韩度笑过之后说了一句。
“你别五十步笑百步,若不是我将各种形式给你摆清楚,你能有这样的思想?”得草心情大好,开起了韩度的玩笑。
“谁五十步笑百步呢?”韩芊儿带着韩静自后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几样甜点。“相公,表哥,来尝一尝韩静做的点心!”
得草刚捻起一块儿桂花糕放进嘴里就隐约听到了前线的炮声,三两口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得草快步走回到沙盘前,早有士兵在旁边摆弄着各种各样的模型。
青浦江的江面现在已经斑斓起来,原本碧绿的江面让炮火轰出一个个水花,水面上漂浮着一片片的尸体,殷红的血液将江水染成了蓝底红斑的一块花布。
试探渡江的各一千人在短短的半刻钟内被杀了个精光,纵使杀人如麻的韩三德望着一面倒的局势也有了种屠杀的罪孽感,下意思的放低了手中的火把。原先韩三德在芦苇子里头钻着放枪,后来嫌杀的不爽,就跑到后面点起了开山炮。
这渡江的一千人里头到有八百是被炮火杀死的,其余的不是船坏了淹死的就是被枪子儿打死的,满江尸体,满江红……
不到半刻钟,活生生的两千生命就没了,手下十分之一的军队就没了……李秀仁在恍惚了一阵子之后才被手下叫醒过来,却是李秀成的军令传来了。
“秀仁,炮轰对岸,分散开渡江,死者已矣,余者当勇!”李秀仁看着李秀成遒劲的字体,顿时觉得又充满了信念,立刻命人通知定江那边,两边同时开始炮轰东岸。
就在打退太平军第一波进攻后掩藏在芦苇中的士兵就被撤了回来,只留下沿江相隔没多远的那些坑里头还蹲着观察者。
在炮轰的同时,太平军将士们驾着小船、竹排子、原木开始分散着往江水东边靠来。在大部分船只到达江心时东岸的开山炮开始了猛轰,一时间江水中腾出水花血花无数。
……
随着时间的延续,度过岸的太平军传来消息,说在前方遇到了强大阻击,根本无法前进,江水中的屠杀还在进行……此时太平军两路各一万人已经死伤了一万四千余,整个渡江地点两岸铺满了太平军的尸体……
“大哥怎么还不下命令撤退呢?”李秀仁此时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在原地转来转去。
“二王爷,再不停止咱可就要全军覆没了呀……”周围将领全都急切的看着李秀仁。
李秀仁一跺脚喊道:“我有什么办法,大哥说没有他的命令谁要是敢乱着主张定斩不饶!大哥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这是逼我去死啊!”
“报!”传令兵隔大老远滚下马来,连滚带爬的爬到李秀仁面前。李秀仁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领子大声喝问道:“龟孙子,怎么才来?我大哥是不是让撤退了?”
“二王爷,大王爷……大王爷突然昏迷不醒了……”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李秀仁一把将传令兵推翻在地,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喝问道:“怎么不早来报告?我大哥到底怎么了?”
“小的们原来叫……叫大王爷,可是里面,没……没人答应,小的们,小的们也不敢进去,后来还是王妃进去发现大王爷他……他在地上躺着。后来常先生说王爷是中了蒙汗药,常先生当即便救醒了大王爷,大王爷这才让我来通知二王爷,说是撤退,改走云南!”传令兵说道。
“传令下去,撤军!”李秀仁吩咐了一句,当即上马往太仓奔去。见到李秀成之后李秀仁张口就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兄弟们……兄弟们已经……”原本李秀仁是想说兄弟们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不足四千,可说到最后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剩下一阵哽咽……
李秀成拍了拍其第的肩膀,说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秀仁,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哭哭啼啼的,你我本来就是逆天改命之人,这些挫折算得什么?你看看这个……”
李秀仁接过其兄递过来的一个带着四个洞眼儿的纸张只见上面写道:忠王不忠百姓,太平百姓不平,天京北有安庆,上海道路绝封!此次杀你手下万余人是迫不得已,有道是树大招风,想必你也明白!西南不错,云南地广,山高林茂,大有前途!顺便派我儿子送上蒙汗药一副和粮草十天,恕不远送!落款是一个在草地上吃草的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