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任浙江巡抚的是左宗棠,左宗棠乃是湖南湘阴人,咸丰十一年(1861年)太平军攻克杭州,曾国藩上疏推荐其任浙江巡抚,督办军务。当年就跟法国人联合组成混合军,番号“常捷”,共一千人,配备洋人先进火气,战力强悍,将太平军李世贤、黄呈忠、范汝增等部牢牢牵制在浙江境内,会同江南团练督办大臣庞钟璐的团练,有效牵制了太平军的右翼。
李鸿章和曾国藩本是同门,但两人性格迥异,爱好不同,是故共同语言极少,虽说不上形同陌路但也相差不远。李鸿章此次前来浙江,压根就没打算去找左宗棠,但其到浙江的目的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左宗棠耳中。
左宗棠此人年轻时脾气极为火爆,为一件小事就能跟人大吵大闹,及至当上巡抚,脾气才改了很多,究其原因大约是没人敢轻易捋他的虎须。李鸿章此次前来自己地盘上拉兵,岂不是想要想要抢夺自己的势力吗?左宗棠火起,本想当面阻止李鸿章,但李鸿章有朝廷的文书,此次征兵乃是名正言顺,若明面上加以阻拦,定然会被人耻笑为小肚鸡肠。
左宗棠连夜去见庞钟璐,婉转的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庞钟璐身为江南团练督办大臣,自然对手中势力相当看重,不会轻易交给别人,加上曾国荃破天京在望,太平军显然撑不了太久,捞功劳的时候快要到来,更不能将团练交予别人,便顺水推舟同意了左宗棠的建议。
果不出得草所料,李鸿章浙江之行,没有取得一兵一卒,于十月二十回到上海。当晚,得草便去拜见恩师,李鸿章因没有招募到士兵而颓然不乐的心情被得草到来所携带的喜悦冲散,两人秉烛夜谈。
及谈至李氏,得草才知道,李鸿章怕江南危险,将李氏送回安徽老家去了。没有见到李氏,得草稍稍有些遗憾。
李鸿章将兵勇难以招募的情况说出,良久无语。得草心思活络,开口说道:“老师,如今曾文正公乃是两江总督,督办安徽、江苏、江西军务,何不请他老人家给老师谋一个巡抚之职,有了辖权,招募士兵就方便了,总好过到太平军猖獗的浙江去找人。”
得草提的这些李鸿章早就想过,可曾国藩已经委以重任,若再张口讨要官职十分不妥。其实这也是曾国藩疏忽所致,本质上讲,现在在长江南北围剿太平军的大多都是湘军体系,只不过明面上湘军解散后分属于各个不同的将领而已。
李鸿章入浙江募兵无成,此事很快传入曾国藩耳中,曾国藩才悟到自己的失误,便立刻发下文书并奏明朝廷,为李鸿章谋职。及至李鸿章回到上海时,任命李鸿章为江苏巡抚,并督办江苏、安徽二省军务的文书已经快到上海,只是李鸿章和得草不知而已。
李鸿章和得草商讨半夜也没有商议出个所以然来,便各自睡下。第二日依旧烦恼,午初时分,钱鼎铭亲自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到李鸿章居所,却是曾国藩亲兵“良”字营统帅周良才。
李鸿章老婆李氏乃是曾国藩的女儿,这周良才乃是李氏结拜义兄,按理李鸿章应叫他大舅哥。大舅哥乃是俗面上的称呼,李鸿章紧走两步上前见礼道:“大哥怎地来上海了,可是恩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诉我?”
湘军体系跟八旗不同,清初八旗采用五三制,级别分为牛录、甲喇、固山三级,每牛录三百人,五个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固山就是旗的意思。及至咸丰十一年(1861年)时,许多旗已经不仅仅只是二十五个牛录,有的多于二十五个,有的少于二十五个,并不一致,但大体上相差不远。
湘军主要按照绿营体系划分,分标、协、营、汛几级营级将领大约相当于一个牛录的队长或者一个甲喇的统领。周良才乃是曾国藩的亲卫营统领,自是在湘军中地位极高,今次其亲自来上海,估计是有重要事情。
周良才呵呵一笑,说道:“少荃(李鸿章号少荃),我这次是来给你送好东西来了,文正公听闻你招募兵员受阻,特让我给你带一样东西,保准你喜欢,诺,就是这个,你自己看吧。”
李鸿章接过周良才递过来的文书,大略一看,顿时欣喜不已,随手将文书交给得草,然后对周良才说道:“大哥真乃是及时雨,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大哥此来正好解我忧愁,走,咱们喝两杯去!”
周良才摇摇头说道:“江北战事正紧,我不能多做停留,文正公让我给你带句话:‘当无路可走时,当以霸王为戒’,这句话你记住,我这就走了。”
送走周良才,钱鼎铭心知李鸿章有事,不便多加打扰,也紧随周良才告辞而去。李鸿章口中一直念着曾国藩送给自己的那句话,一时参悟不透。
得草将文书收好,一并思考起曾国藩的话来。历史上能称为霸王的只有一个,乃是西楚霸王项羽,得草小时听二虎爷讲过刘邦和项羽的故事,每次听到项羽独自一人斩杀汉军几百,然后舍弃船只不肯回江东而自刎时,得草总觉得项羽太悲情、太傻,为何不能放下架子而回到江东,以图东山再起呢?
得草灵光一闪,说道:“大人,两淮地区民风彪悍,自古兵、匪、发、捻不绝,民间纷纷结寨组团以图自保生存,那里或可招募到士兵。”
李鸿章一拍脑袋,欣喜说道:“对啊,怎地就将家乡给忘了?合肥西乡周公山、紫蓬山、大潜山倒是有几个大型的乡团,或可招为我用,得草,明儿咱就出发,回安徽庐州府老家,你老师可是整日把你挂在嘴边,想你想的都快魔怔了,哈哈……”招兵问题解决了,李鸿章心情大好,竟跟得草开起玩笑来。
当晚,钱鼎铭悄悄派人来请得草,先是让一个极美的女子为得草斟酒夹菜,然后便拿出一个雕着龙凤、麒麟、祥云的青玉盒子,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宝钻,多面体的造型,不带一丝杂质,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怕是万金难求。
得草不动声色,问道:“钱会长这是何意?”
钱鼎铭合上盖子,将青玉盒子放在桌上,推至得草面前,说道:“得草小友,这是我们江南商会的一点意思,俗气了,小友别嫌,还请收下,没其他意思。”
见钱鼎铭不明言,得草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吃着美女夹到面前的美味菜肴,对美女本身却丝毫不睬,跟钱鼎铭闲聊些风花雪月,建筑园林。及至得草快要吃饱时,钱鼎铭才干咳一声,挥手让冷在一旁半晌的美女出去,说道:“得草小友,今天文正公送给李大人的好像是任命文书吧?这本来不该问的,但你也知道,我身为江南商会的会长,整个江南地区都受到了太平军那群乱贼的威胁,大家整日坐立不安,你看……”
得草听完钱鼎铭一堆废话后,笑着说道:“钱会长说哪里话,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今儿李大人收到的乃是朝廷及文正公颁发的任命文书,命李大人巡抚江苏,并督办安徽、江苏二省军务。”
钱鼎铭听后明显一喜,随即恢复正常,问道:“我听丫鬟们说李大人和小友已经收拾好行李,莫非你和李大人要离开上海?”
得草心知钱鼎铭这是在忧心自家和整个江南的安危,但自己又不便把回安徽招募兵勇的事情告知外人,便开口说道:“是这样,安徽那边军队出了点问题,李大人必须赶过去处理一下,不久便会带兵南下上海,清剿江苏太平军。至于上海和江南,近来不会出现大的动荡,钱会长大可安心。”
钱鼎铭思讨再三,复又掏出一叠银票,每张一万两,共五张,放在得草面前说道:“得草小友,上海之事你可要多操些心,不时提醒一下李大人,让李大人挂心一下上海,我和江南商人豪绅感激不尽。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意思,还请笑纳。”
得草也不推辞,收起宝钻和银票,又和钱鼎铭废话一阵,便行离去。待得草走后,方鉴从屏风后面走出,说道:“怎样,得不出什么信息吧?”
钱鼎铭摇摇头否定道:“不,至少我们知道了一点,这个杨得草绝非常人,以后江南商会的安危少不得找他帮忙。”
“所以你才自己掏腰包送他五万两银子?”方鉴也知道江南暂时无危,便跟老友开起玩笑来。
钱鼎铭依旧一副严肃模样,依旧摇摇头说道:“不是送!老友,你一向自诩相人本领准,你可能说出此子将来的成就?”见方鉴摇摇头,钱鼎铭接着说道:“这就对了,既然此子前途不可限量,这银子又怎会是送呢?用咱们商人的话说,这叫投资,叫奇货可居,这些银子乃是本钱,收益自会有的。”说完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