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梅仙子缝合好宁章时的伤口,老大的四肢已经开始渐渐发黑了。清儿依葫芦画瓢,随便就将老大的心口缝上。这样,今晚最重要的仪式便结束了,只待宁章时何日清醒,那梅仙子便了却了毕生所愿。
绿衣使者将宁章时小心抬起,用薄锦裹住身子,将他送回了山间梅园小筑。老大则被驾到了一个新做的棺椁旁,解了绳索,被绿衣使者轻轻放入棺中。
那棺椁高两尺,阔两尺,长一丈,厚一寸,青铜铸就,坚实无比,四面镌刻着伏魔铭文与远古上神浮雕,透着一股浩然之气。在通明的烛火照映下,泛着微微金色光芒。
梅仙子慢慢跺了过去,纤纤玉指轻轻在老大稚嫩的孩童般的脸颊上划过,替他理了理衣裳,微微叹了口气,便转身不再看他了。
随着梅仙子的翩然离去,一项浩大工程也开启了。
棺椁被同样的铜质棺盖封上了。盖顶上有一个小口,两个绿衣使者交替着不断将一种金黄色的液体注入,直至那液体漫出,这样,整个密封的棺椁就被充满了。小口被铜纽堵上,棺椁的所有缝隙被浇筑上了滚烫的铁水,只消片刻,它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铜铁疙瘩了。
铜棺椁被置于祭台之上,随着咔嚓咔嚓响的机弩声,慢慢的,祭台缓缓下降,一直沉入地下。绿衣使者们又将一整块镶有伏魔钟馗像的硕大铜板安放在了祭台深穴之上,与地面的缺口严丝合缝,四周又被浇灌上了铁水。
做完这一切,清儿一挥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随着一声巨响,大殿内的机弩被破坏掉了,殿门具是浇筑铁水封住。此殿宇既是大鬼的墓葬,又是它的灵堂,从此,这世上再无大鬼!
梅仙子乘着浓浓的夜色,独自一人在漫山盛放的红梅树下起舞。
那是怎样的一支舞啊——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灵动得仿若穿行天际的飞鸟,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花瓣,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轻歌曼舞间,她用她的长眉,妙目,纤指,腰肢;用她缠绵的发丝,修长的双腿;用她细碎的舞步,曼妙的肢体,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诗句里的离合悲欢。
漏夜里,风雪至,
恰应和,庭前梅枝。
看花人,瘦骨相似,
霜雪姿,红尘相斥。
千万人,走马皆知,
擦肩罢,西风独自。
松岗明月,枯冷碑石,漆着她名字。
最无常应是,写就饮水词,
初见与别辞,困顿薄纸。
生年里醒时醉时,为谁而痴,红梅白雪知。
最寻常应是,病酒说故事,
末了只徒然,多添药石。
最落寞灯市,何人眼角湿,红梅白雪知。
搁笔处,孑然生死,
自别后,不敢拈指。
惶然度此,韶光凝滞,荒草便生池。
最无常应是,得而总复失,
偏灼烫心口,多情至此。
最无力烟月盟誓,何处安置,红梅白雪知。
最寻常应是,捧茶观落日,
而后却累作,蒙尘心事。
最刻骨相思,该何种句式,红梅白雪知。
是他写给她的诗!真真相思刻骨!
再等等罢——她的眼角沁出一星泪来,等了十年,不在乎这一日两日。章时,你的明月在等你,你可知道?
清儿躲在一棵梅树下,看着那舞得专注与悲情的身影,抬手擦了擦眼角。梅仙子心里太苦,但愿她能苦尽甘来。那么她自己呢?她还能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吗?她将那秦姨一剑穿心,梅仙子千叮万嘱不要伤害的人,她亦杀了。她只想知道她在她心里是何种地位,她不要做那秦姨的替代品。清儿,往后她只有一个清儿!
月上中天,突然地面一下晃动,惊得群鸟冲天,赵霂一行也纷纷站了起来。这突然的地动山摇只持续了眨眼的功夫,山谷便又恢复了寂静。大家互相看了看,不明所以。
赵霂也吃不准发生了什么,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一切等天亮了再行事。接下来,几乎没人能睡得着,大家都在等待着天明的那一刻。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榕树投射下来,宁家军便已整装待发,只等赵霂的一声令下。
赵霂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人影沉声下令:“入谷!”
由老二、老八打头,其余各人分成两队,跟着他俩的步伐进入到神秘莫测的山谷之中。由于有了前日入谷的经验,老二和老八不需细细辨认,行动速度非常快,容不得跟着的人半点分神。大家如同蚂蚁行军似的,只两列黑影,蜿蜒而行。
迷雾深重,只一会儿便浸湿了全身,大家只管行路,不问其它。
比想象中顺利得多,他们未有一人掉队,全部安全穿过雾林,到达生长红色果子的灌木丛那块地界。
摘了果子,大伙吃了起来。好在果子足够多,不然一千五百号人亦不能全部进入谷中。休整了片刻,便又立即行动起来。沿着暗黄的土路一直来到那山谷的唯一出入口——吊桥。
老二先行跃过去,一番查看,见并无人看守,便示意大家小心通过。
赵霂怕这藤条编织的吊桥支撑不住这许多人的重量,便吩咐每十人一组,逐组通行,这样来得稳妥一些。
百组人用了不过一刻钟便全部聚集在了对面的山崖之上,大家动作整齐划一,动静很小。
山势越发陡峭难行,伴着金光,他们终于见到了那紫色的迷雾随风散起,大伙总算是安下心来,到了、到了,马上更严峻的问题需要他们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