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次日,吃过早饭,王国光走出旅馆,在附近找到一家证券交易所,用身份证开出一个账户,开始试探炒股。刚开始时,他投入一万多元,买一千股武汉健民股票,两天后趁大涨时卖出,净赚一千元,炒股来钱这么容易,他一下子有了信心,自信马上膨胀起来,他觉着自己靠炒股也能发家致富。从此,他每天去证券大厅,面对大型的电子屏幕,看股票涨跌,看大盘指数曲线起落,选股买股,然后伺机卖出,挣取差价,几次下来,利润可观,让他找到了炒股的乐趣。每到星期六礼拜天,股市休市,他就买几份证券报,在旅馆里研读股票的趋势,分析国家的经济政策,研究企业的业绩报表,预测股票的涨跌,积累炒股操作知识。那些弯弯曲曲的色线,大大小小的色柱,虽然抽象枯燥,但它却是财神爷施展的诡计,引起王国光极大的兴趣。当今社会,挣钱对于任何人都有无穷的魅力。
头一个月,王国光炒股赚了七千元,远远超过他过去的工资。第二个月,他加大投资,拿出自己存款的一半、四万元投进去,买了一万股海南航空股票。这回他要大赚一笔。天随人愿,三天后他卖出,又赚了六千元。王国光觉着自己就是为炒股而生的,野心越来越大,不断加大投资,赚取的利润越来越多。
王国光炒股入了迷,索性对找工作失去了兴趣,每天泡在股市里,没有心思去干别的事情。孙立志给他找好工作,他也推辞了,王国光逐渐变成了专职股民。
初夏一天,遇个星期六,王国光心情好,坐火车去石家庄,游玩河北的名胜古迹。上车后,一对儿男女紧挨王国光坐下。男人弓着腰,老态龙钟,样子有七十多岁,女人年轻,面相只有五十来岁,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论父女,关系不是太亲密,论夫妻,年龄相差太多,论兄妹,倒是有点儿像,但他们说话很少。
车厢里有些闷,王国光觉着热,站起身,去一趟洗手间,洗完手,返回座位时,突然那老汉叫道:“王国光,王国光!”王国光盯着他看,辨认一番,认出喊话者竟是郑英健,急忙握住他的手,连声问道:“真巧呀,老郑,在这里碰见了你,好几年不见面了,你回老家呀,身体还好吗?”
“好啥呀,都变成傻东西啦!我得了脑血栓,差点儿死了,现在还是好一阵儿,坏一阵儿的。”郑英健大声说。他的语态立即引起了旅客们的注意。
王国光关心问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身体是很好的。”
郑英健说:“去年有一阵子感到头晕眼花,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我得了脑梗,让我住院输液,输完液,我的就成了一滩烂泥,不会动了。我问医生:‘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输液变成了一堆烂泥?’医生说病情发展成这样,没办法。我在家里躺了一年,慢慢依靠运动锻炼,才恢复过来,今年刚会走路,但已经变成傻东西啦。”
王国光安慰他:“看你没那么糟,你今年五十几了?快退休了吧。”
“已经上不成班了,病休在家,离退休还有九年。老王,把你的电话号码说给我,以后咱们常联系,老朋友,不能断了来往。”
王国光说出自己的电话号码,郑英健对旁边的女人说:“芳子,把号码记下来。”
女人拿出电话,记录王国光的号码,输进几个数字,笑嘻嘻对王国光说道:“电话里面已经存着你的号码。”说完,把手机递给王国光看,王国光礼貌看一眼,果然是自己的手机号码,便说:“我记着以前给你留过电话号码,看来你忘了。”
郑英健笑一笑说:“已经变傻了。”
“没事儿你多锻炼,身体会一天比一天好。”
“我知道,我经常拉上我老婆,让她陪我去公园里走路,我说:‘我走路摔到了,你扶起我来,我跌倒死了,你打电话叫120,直接把我拉到火葬场烧了,完事。’”
“你瞎说,你死了,你媳妇怎么办?你媳妇这么年轻,还靠你了。”
“我死了,她再找一个,找一个就比我强。”
他媳妇芳子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微信。他又继续说:“我老婆面相年轻,不像我,五十岁看上去像七十多,国光,今天下车我请你吃饭。”
“你别客气,下车后你忙你的,我自己解决。”
“老朋友嘛,吃一顿饭,叙一叙旧。”
他媳妇芳子也说:“一起去吃吧,大家聚一聚。”
王国光只好应承下来。
过一会儿,郑英健想起一件事,伤感说道:“老吴死了,老常也傻了。”
王国光惊奇地问:“吴师傅多会儿死的?”脑子里想起那个总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死了已经一年了,心脏病。”
“老常怎么傻了?”
“和我一样,脑血栓。”
“老常脾气不好。”
“得脑血栓的人脾气都不好,像我,成天骂我老婆,谁对我好,我骂谁,脾气暴躁极了,人有了病,脾气就更不行了。”
“你也得把脾气改一改,岁数大了,让亲人们轻松轻松。”
“我也想这样,但由不住自己,常言说:改了性,要了命。改不了啦!”
“你虽然脾气大,但爱打抱不平,讲义气,而且心眼好。”
郑英健笑一笑说:“要是脾气不好,心眼再不好,我这个人就更不行了。”
……
列车到达石家庄站。他们出站后,郑英健在车站附近找一家酒店,请王国光吃饭。吃饭间,他们又谈起东铁公司的一些事情,郑英健又禁不住发起脾气来,“那个公司,坑人有他娘的一套,我这毛病,就是前几年在那里落下的。”王国光看他情绪激动,怕他犯病,赶忙转变话题,谈别的,谈论今年的国家形势。芳子爱看报纸,对这话题感兴趣,参与进来,说道:“今年人们普遍感到经济危机的压力,投资不见效,做生意赔钱,工作不好找,找到工作,工资还不高,然而物价却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王国光也有同感,说道:“人们都觉着幸福指数下降了。今年的经济形势非常复杂,政策不断地调整,许多行业萎靡不振,经济发展似乎走到了尽头。”
芳子附和说:“还有,现在国民的道德素质也普遍下降了,犯罪率持高不下,凶杀案天天都有报道,晚上都有些不敢出门。”
王国光苦笑:“中国到了一个转型期,贫富悬殊,社会矛盾突出,人们都感到焦虑不安。”
郑英健摆摆手说:“别谈这些了,政治这东西,咱小老百姓搞不了,让国家领导人关心去。来,咱们喝酒。”说完,拿起小酒壶,倒上三杯酒,哆哆嗦嗦举起酒杯。
王国光有些为难,劝他:“你有病,就别喝啦,我陪嫂子喝上一两杯就行了。”
郑英健说:“没事儿,活一天算一天,喝点酒心里高兴。”
芳子也说:“他喝上一杯不碍事。”
王国光只好与他们夫妻碰一下杯,喝过酒,他一直盯着郑英健的脸面看,生怕郑英健身体吃不住,一仰头倒在椅子上。
酒足饭饱之后,郑英建夫妇回家,王国光就在吃饭的酒店住下来,晚上,他躺在床上,思谋郑英建的话,不禁感到害怕,吴师傅死了,马平山和郑英建得了脑梗,年龄不饶人,病魔找上身,难道自己将来也和他们一样,步他们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