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王国光风尘仆仆,亲自去一趟老虎口,解决电台抵押金的问题,他找到李红卫,李红卫见到他,马上赔笑说:“王师傅,实在对不住,这几天工作忙,忘了给你去电话。”
王国光心里骂:“放你娘的屁!你给老子装糊涂。”但表面尽量克制住怒气,不发作。李红卫看王国光脸色铁青,明白王国光要跟他翻脸。现在王国光神经不正常,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出来。他赶忙给王国光沏了一杯茶,又把甄莎昨晚送他的水果拿出来,摆在王国光的面前,挑出一颗大苹果递过去,王国光冷脸接过,把它又放回果盘里。李红卫坐在他旁边,含笑问:“王师傅,最近你忙什么,没找个活儿干干?”王国光有些诧异,李红卫这样的态度还是第一次,在他的印象中,李红卫从来没有向员工低过头。也许自己轮岗,他心里有亏欠?王国光这样想,不免松开紧绷的脸皮,客套说一句:“没干啥,家里坐着。”
李红卫把王国光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他搓搓双手,咧开嘴说:“王师傅,我知道你今天是为押金的事来的。你看,李武正好休班,钱,他们还没有给我交上来。真的,他们最近确实没钱,你也知道他们工资低,同事结婚搭礼又多。不过,他们肯定会给你的。”
王国光没兴趣听他罗嗦,瞅他一眼问:“那郝悟兴呢?”
“他也轮岗了。”
王国光抽动一下嘴角,觉着好笑,不满地问道:“咱们当初怎么订的协议?”
“王师傅,你和李武他们呆了两年多,也是熟人了,互相总是有感情的,你看这样行不行,等他们回来,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把钱给你捎回去。你看让谁捎?”
王国光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李红卫见王国光皱眉,忙说:“你看,让老孙给你捎怎么样?你们俩惯了,家也住在一个市里。”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数出七百元递给王国光,说:“这是你的抵押金,你数一数。”
王国光把钱接过来,数一下,装进衣兜里,然后说:“他们欠可以,但得有一个证明。”
李红卫想一想说:“行,我给写一个。”说完,动身走到办公桌前,取笔在纸上写出一份证明,抬手给王国光递来。王国光逐字逐句地看一遍:“李武和郝悟兴各欠王国光三百元。证明人李红卫。2010年8月21日。”
王国光把“证明”放进衣兜,站起身,盯住李红卫说:“就依你的办,我等着,这次可说好了,不能再出什么差错!”说完,拔腿往外走,出租车还在楼外等着他,他得尽快坐回车里,去赶下午三点那趟回三原的火车。李红卫这次理亏,礼貌地跟在后面送他。刚出门口,忽见吴良从走廊那边过来,王国光就当没看见,漠然而过。吴良咧一下嘴角,“哼”了一声,拐进李红卫的办公室,向他打问王国光的情况。
王国光紧绷着脸下楼,恰好碰见单继芳上楼,她先是一愣,然后笑着问:“王师傅,你多会儿来的,轮岗到期了?”
王国光停步,露出笑容说:“刚来,办点私事,我轮岗半年,离到期还早着呢。”
“走吧,去我们宿舍坐一会儿。”她热情邀请他。
“不了,我今天还要赶回去,出租车在外面等着呢。”
“今天别走啦,晚上我请你吃饭,好长时间不见面了。”
王国光心头一热,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地说:“谢谢,今天就免了,家里还有事。”
这时,几个检车工队的小伙子上楼,看见王国光,也感到新奇,都来问候王国光,其中一个叫刘刚的检车工询问:“王师傅,听说你辞职不干了。”
王国光一怔,没吱声。
“不干了,挺好,这个单位有什么可干的,成天尽欺负人。”
王国光劝他们:“你们年轻,还得忍。”
他们都笑。趁这功夫,王国光向大家告辞,匆匆走下楼去。他推门来到楼外,一头钻进出租车里,对司机说:“师傅,开车。”不知怎么,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老虎口呆着。
王国光白跑一趟,无功而返,心里觉着窝囊,只是李红卫写了张“证明”给他,心里多少有点儿落底。不管怎么样,他要把事情办成,哪怕费再大的周折,他也要达到自己的意愿,把这口气顺下去。在路上,他给老孙打了一个电话,把情况讲说了一遍,老孙答应给他帮忙。
又拖了两个月,王国光终于从老孙手里拿到了钱,王国光一数是四百元,缺二百元,便问老孙:“怎么是四百元?”
老孙惊奇地问:“他们不是打电话跟你说清楚了吗?”
王国光怔了怔,问:“谁给我打电话了?”
老孙瞪大眼睛说:“李武他们跟我说,给你打电话了。”
王国光恼火,对着老孙的面强忍着不发作,他压低声音说:“他们真是满嘴谎言,我连一个电话的影子都没接到!”
王国光本想让老孙把钱退回去,但一想人家也是为自己办事,不能让人家为难,于是就把话噎回去,以后再想办法解决。他向老孙道谢,非要请老孙吃饭不可,老孙说家里有事,骑上自行车回了。看见老孙骑远,王国光拨通李红卫的电话,大声问:“李主管,那钱怎么回事?”
李红卫说:“不是给你送过去了吗?”
“怎么差二百?”
“他俩说以后再给。”
“这不是撩算人吗,以后?以后是多会儿?做人这么不讲信义!”
“他们又欠不下你的。”
“这是两回事,没有这么办事情的!告诉他们,再不还,可要往上找了。”说完,王国光摁断了电话。这当间,他气得靠住街边一棵松树发愣,他把手机往兜里装,装了两次,手抖的都摸不到兜口。他真不知道现在的人有这么坏,而且一个比一个坏,坏得头上冒黑水,脚上流脓。他对人简直没了信心。他觉着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利用,什么正义、人道、信誉全被人们抛弃,当做手段玩弄利用。他觉着现在的社会,就是过去那种人吃人的社会。坏人抢掠、夺取,好人受气、挨宰。此刻,他真想买一把杀猪刀,痛痛快快地挥舞一番,把人间那些杂滓残渣们统统干掉,省着他们为非作歹,祸害社会。有这些无赖和败类在,这个社会就别想安宁。
想到这里,王国光的精神火焰又冒出来,他要战斗,不只为他自己战斗,也为这个社会战斗,为那些被玩弄的老实人战斗,他要和流氓无赖们碰碰硬,较量较量,斗一斗勇气和才智。他绝不妥协,他倒要看看这种人能亮出什么招数,能耐有多大?他倒要试一试,自己活了四十年,能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王八蛋耍来耍去?他不相信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