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最终马平山留在岗位上,刘希贵给他当助理。郑英健在离站之前,撂下狠话:“我这次回家,去原单位联系一下,要是能上班,就再也不回来啦。”
王国光说:“那样最好,省着没完没了受他们的折腾。”
轮岗人员放假半个月后,运量又急增上来,公司人力资源部马上下达文件,通知轮岗人员全部上班。人们又可气又好笑,人是回来啦,但心里那口怨气还没赶出去。
就算虚惊一场吧,但愿这样的惊吓不要经常出现,长此以往,人们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东铁公司踏住了社会的节拍,急功近利,它的许多员工也受到影响,开始见利忘义,与公司的品质‘珠联璧合’,乃一丘之貉,就像贼盗遇上了土匪,各各算计,就看谁的手段高强。
郑英健接到返岗通知后,没有回站上班,直接辞职不干啦。听冀主任说,他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家乡的一座电器仓库当保管员。替代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值班员,从桌子山站区调来,叫朱建国,三十来岁,精力充沛,爱说爱笑,刚到站区就请人到镇里吃饭。不到一个星期便与车务人员称兄道弟,混得厮熟。
一场大雨给城市洗了一个澡,清新而淡定,大雨冲刷掉疲倦和焦躁,让人息心静气。秋雨打落了树叶,带来了阴冷,如一堵幕墙,把一年最美的季节隔在了里面,构成一个失落的记忆。一场秋雨一场寒,北方即将迎来寒冷的冬季。
王国光休假时,在三原火车站广场上碰到老巴,他在拘留所关押了三个月,刚出狱几天,无事在车站周围晃荡,看看能做什么勾当,挣些钱养家。见到王国光,嘻皮笑脸说道,“我呀,近日运气有些背,被人家抓进去,还罚了五千块钱。”王国光劝他:“以后这种事就别干了,遭上罪,贴上钱,还丢人。”老巴叹一口气说:“我呀,干这种事也没办法,我得养家糊口呀,我和老婆都没有退休金。”
王国光问:“东生不能帮你一下吗?”老巴的独生儿子叫东生。
老巴失望地说:“东生成家后也没个正经职业,东一耙子西一爪子刨弄生活,刚够自己一家。”
王国光为他发愁,却又不得不说:“再艰难,那损人违法的事也不能干呀。”
老巴摇了摇头说:“我呀,这么大岁数,找营生不好找,只能做点儿投机,只要能挣钱,我啥也得干,没办法。”
王国光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兴奋地对他说:“你和老伴没退休金,可以在街道社区申请低保呀?你们够条件。”
老巴淡淡说道:“低保已经申请上了,可那没几个钱,不够生活。不过,我呀,最近倒是发现一个行当,特能挣钱,就是风险太大。”
“什么行当?”
“倒卖火车票。”
“你呀,还是不省心,你忘了贩猪崽子带了什么害。”
“这跟那是两码事。”
王国光见他执迷不悟,心里气恼,扭头离开他,坐公交车回家去。路上,他心里还一个劲儿地骂: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二天上午,.王国光觉见头发长乱,就到街上理发,找到一家整洁的理发厅进去,猛然看见一个刚理完发的老汉,背住他,光着上身换衬衣:他把旧衬衣换下去,换上一件新的。这让王国光有些尴尬。在年轻的女理发师面前,暴露光溜溜的躯体,极不雅观。老汉这么做,不知为了干净,还是另有目的。女理发师站在一旁,却笑眯眯看着他,好像关系非同寻常。
那老汉转过身来,王国光不由展开眉头,笑了,原来又是老巴,不知什么缘故,他和老巴最近总遇在一起,真是鬼使神差。老巴笑着问他:“国光,你也来理发?”
王国光说是,便在腾空的理发椅上坐下。“巴叔,你理发怎么还换衣服?”
老巴嘿嘿一笑,说道:“我呀,一会儿有个约会,怕衣领上粘上头发,就带了一件旧衬衫替换,人还是讲究一点儿好。”说完,他把换下的旧衬衫叠好,装进皮包里。
“什么客人这么重要?”王国光饶有兴趣地问。
老巴神秘一笑,说道:“一个合作伙伴。”
女理发师给王国光围上护罩,用梳子整理一遍头发,然后拿起剪刀,嚓嚓修剪头发。王国光不便说话,盯住前面的镜子,观望镜子中的面容。镜子中,他有些疲倦,眼角印出细细麻麻的皱纹,显出苍老之相,岁月如锉,让他不由伤感起来。
老巴对着另一块镜子,挺起胸膛穿上西装,用手整了整发型,觉见满意,跟女理发师和王国光打一声招呼,精神抖擞,推门去了。
老巴走远后,女理发师问王国光:“老巴是干什么的?”
“无业者。”
女理发师好像没听懂,“什么?”
王国光在镜中扫她一眼,说道:“没工作,没职业,在社会上混。”
王国光看她脸色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他说他是做生意的,贩卖钢材。”
“你可别听他胡说,他没说他有上千万元的资产?”
“说了,他真有那么多?”
这回王国光愣住了,随口一说竟被说中,不由被气笑了,“他哪有那么多钱,自己还吃低保过日子,倒挺会吹牛的。”
“他说帮我扩大美容院。”
王国光差点儿笑出声来,劝她:“你别上他的当,这种人什么损事都能干出来,看他把你坑了。”
她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剪子一晃,剪下来一撮儿头发,发型登时凹进去一块,她用梳子拢盖了几下,遮掩不住,只得停手,尴尬地笑了笑,向王国光讨好说:“师傅,头发剪坏了,中间缺了一块,我给你理个平头吧,保证合适。”
王国光看她一眼,说:“行,随便。”
女理发师放下剪刀,拿起电推子,感叹道:“师傅,今天幸亏碰见你,不然我就上贼船了。”
王国光知道她被老巴欺骗,安慰她:“没上贼船就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她点点头,开动电推子,仔细给王国光理发,几分钟后,长发悄然变成平头,王国光一看,面貌显得年轻,有精神了,心中满意。洗完发,王国光掏出二十元钱,支付理发费,她却笑着不收,说道:“这次为你免费,以后你常来。”这倒让王国光难为情。
从美发厅出来,他往家里走,行到半道,又碰见老巴。老巴上来搭话,王国光开口便说:“我跟理发的女人把你的老底揭了。”
老巴脸色一沉,嘟囔一句,“我呀,没做好梦,碰上个混蛋。”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王国光望着他的背影,笑道:“不能对你客气,省着你去骗人,哪天再蹲进号子里,丢人现眼,今天拯救你一次。”
老巴转进前面一条巷子里,像钻进地下的虫子,悠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