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国家西部大开发政策实行之后,本地人绞尽脑汁,狠抓机会,大搞投资,想方设法发掘财富,编织他们的发财梦,尤其在征地方面,手段之稀奇,之卑劣,前所未有,已经到了丧尽天良的程度。年初,一户牧民听说老虎口站要扩建,马上在自家牧场里挖了一个大鱼塘,蓄水养鱼,并且在鱼塘周边,密密麻麻种上了几亩柳树苗。(池塘和树林作为经济地块,征地的价格远高于荒地。)现代中国人见缝插针的能力非比寻常,随时随地利用各种机会,钻各种各样的空子,促使利益最大化。牧民把鱼塘挖在铁道边上,欲谋将来某一天铁路征地,能大赚特赚一笔。这就是所谓的“未雨绸缪”。平时,他顾不上管理鱼塘,撒上鱼苗后,去忙乱别的事务,车站员工便逮着机会,隔三差五去鱼塘里撒上一网,打一些鲤鱼回来,改善生活。牧人发现后,来车站警告,再去偷鱼,就到派出所报警。员工们都不以为意,仍然悄悄下网。
李武每次都跟在小槐屁股后头,帮助下网拉网,渐渐也学会了打鱼。
一天晚上,小槐和李武一伙人喝酒,喝到兴头上,小槐对李武说:“你去前面的鱼塘打几网鱼去,明天我休班,带回家去,给老婆孩子尝尝鲜。”李武爽快答应,这正好显示他的打鱼本事,好好向小槐表现一番。喝完酒,他独自扛上渔网,到前边的鱼塘里去,刚下去一网,突见养鱼户的汽车开来,一时躲闪不及,被养鱼户抓了个正着。李武心里直喊倒霉。养鱼户气势汹汹地问李武,“你为什么在我的鱼塘里打鱼?”李武狡辩道,“我以为是无主的鱼塘。”
养鱼户恶狠狠地说:“胡说八道,无主的鱼塘能有这么多、这么大的鱼?你说怎么办?”
李武眨眨眼皮不吱声,他想蒙混过关。
养鱼户瞅了瞅李武的狡猾样,瞪大牛蛋眼,说道:“掏五千块钱了事,否则报警。”
李武吓一跳,惊异问:“这么多钱?”
“你给多少钱?”养鱼户问他。李武又不吱声。养鱼户见他磨磨蹭蹭,拿起手机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半个小时后,一辆警车开来,一位警察下车问明情况,就把李武带到警车上。警车开到车站,警察押着李武去找冀主任。马上,李武打鱼被抓的事情在全车站传开了。
警察要罚李武六千元,冀主任替李武说情,警察关照冀主任的面子,才把罚金降到三千元。李武东借西借凑够钱数,交了罚款,警察这才满意地走了。小槐一直在屋里躲着,等到警车开走,他开始出门露面,抱怨李武下网也不看时机,见主家来了,赶紧跑掉算了,还顾什么渔网,硬让人家逮住了。事后,小槐给李武出了三百元。
李武心里那个气呀,但他又惹不起小槐,只能嘴上念叨着骂:“王八蛋,都是为了你才倒了这种霉,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小气,眼见快活到头了。”
在这件事情上,人们都同情李武,鄙视小槐。但王国光却不以为然,认为李武为非作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半个月后,养鱼户发现,鱼塘边的柳树苗被踩倒一大片,他怒气冲冲,跑到车站大骂了一场。为了防范人们蓄意破坏,他放下别的事务,在林子里搭建一个蒙古包,住在里面,看护自己的财产。他还养了一条狗,替他护门。
一天晚上,养鱼户正在蒙古包里喝酒,听见外面几声狗叫,急忙出去查看,刚出门口,就被飞来的一块砖头砸住了脑袋,顿觉天花乱转,踉跄倒地。从此,他再也不敢夜住,只是每天骑上摩托车,不时地过来巡视一遍。
李武在打黑枪方面,向来心狠手辣,不计后果。他擅长做这些打击报复的事情。
2008年,对于中国来说,是悲喜交加的一年。五月份发生汶川大地震,死亡三万人,举世震惊,八月份,北京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举世关注,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但这一次充满了喜庆和羡慕。金秋的中国沸腾了,国人振奋,万众欢呼,不管男女老少,每天都围聚在电视机前,观看那一场场激烈精彩的比赛。人们每日谈论的话题都是中国得了几枚奖牌。爱国情绪空前高涨,如骄阳似火在国度里漫延。中国的骄傲、自豪足足上演了半个月,那是意气风发的十五天,扬眉吐气的十五天,中国人的自信在那十五天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站区里每天都热闹非凡,人们买酒庆祝,年轻人举办篮球比赛助威,大家像过节一样欢乐,满怀豪情。王国光这些天也受奥运会的鼓舞,对未来增添了莫大的信心。他是一个爱国者,只要有利于国家的事他就高兴,他对国家的理解是:国家是一个大池子,个人是池子里的一滴水,大池子有水,水滴就饱满。国家富强了,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
北京奥运会结束那天,中国队以51枚金牌跃居榜首,远超其它国家,从此由体育大国变为体育强国,这是中国强国梦的开始。全民为之欢呼。
奥运会一过,国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各项工作都步入正规。王国光又恢复了积极状态,开始按照初始的计划做事。早秋一个月,天气仍然炎热,人称“秋老虎”。九月初,王国光领上几个信号徒工到外面巡视设备,巡视回来的路上,大家汗流浃背,王国光望见不远处山坡下有几棵茂密的大树,就招呼大家去树下乘凉。走近大树,才知道原来是几颗沙果树,此时,沙果已熟,枝叶间结满累累果实,黄澄澄,飘散着淡淡的果香。大家一阵兴奋,叽叽喳喳喊闹起来。熟透的果子掉在下面,王国光捡起一颗顺眼的,掏出手绢擦净,递给在一旁准备上树采摘的单继芳。单继芳看着沙果,不敢吃,随手扔给另一棵树下的李武,“李武,赏你一颗沙果吃。”
李武没有去接,果子落到草地上,李武说:“爷不敢吃,怕吃死了。”
王国光脸色一沉,没说话。马丽蓉接过话说:“你的命有多值钱?连一个沙果也不敢吃。”
王国光赌气,从地上又捡起一颗,用手绢擦了擦,咬一口,挺甜,笑着把剩下的也放进嘴里。马丽蓉看见,问道:“王师傅,味道怎么样?”
“好吃。”
李武撇一下嘴,嘟哝一声。
单继芳已经上树,踩在树杈上挑着摘果,王国光在旁边守护着,怕她掉下来。“这树上的沙果这么多,又这么甜,怎么没人摘?”单继芳一边往兜里装果子,一边奇怪地问。
“可能是野果树,离人家远?”王国光四处望了望说。
“说不准是谁们家坟头树长起来的,你看那棵树下的土包,像不像坟头?”李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王国光皱皱眉头。单继芳从树上跳下来,从地上拣起一颗坏果子扔过去打李武,“你就胡说八道,谁们家坟头插果树?”
李武咧一下嘴唇,一脸坏笑,辩道:“反正不是什么好果子。”
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王国光对三人一挥手,说:“走,回去!”
回车站的路上,王国光和单继芳走在前面,李武和马丽蓉跟在后面,边走边嬉笑打闹,王国光回头看一眼,发现俩人动作亲密,肆意撩逗。李武见他回头,并不避讳,仍然拉扯马丽蓉,王国光喊:“嗨,干什么?”李武不理茬儿,好像故意恶心他,像一条发情的公狗,说一些肉麻难听的话,马丽蓉笑着骂他:“你尽想好事,啥也想干。”
“反正你整天闲着,不如好好享受享受。”
王国光一阵脸红,只听后面马丽蓉打李武一拳,李武哎呀一声。王国光皱起眉头,心里骂一句:“下三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