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利华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竟没想到问清她的地址,她的电话。
他从来没对另一个国家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如此痴迷。他几乎在网上敲遍了所有关于土耳其这个国家的窗口。甚至听到土耳其的电视新闻都要在心底里闪过一丝毛茸茸的温馨。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姑娘,一个在遥远的国度做英语翻译的21岁的土耳其姑娘。
跟那个有着浪漫激情的法国女郎分手以后,他遇到了贝蒂,一个年轻、时尚、喜欢新鲜花样的小姑娘。
老实说,他是对那个小东西(他私下里这么称呼)入迷了。
是啊,谁会拒绝年轻、时尚呢?他坐在电脑前,非常含蓄地笑着。想像着那个第三世界的白领丽人小巧玲珑的样子,一股异域风情就很暖昧地浮上心头。他并不掩饰自己,他进入网络交友的目的并不清纯。没有人会指望在网络上能够寻到红颜知己。网络不过是一种虚幻的东西。
可贝蒂的出现使他的这种观念有了动摇。
聊了不几天,这个小姑娘就把他心底的污秽一扫而光。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来与其交谈。贝蒂说,她非常向往那个有着几千年文明的国家,她憧憬将来有一天能够站在中国的长城上振臂高呼,能够站在故宫富丽辉煌的宫殿里体味神秘空旷博大的王者氛围。她说土耳其也有漂亮恢弘古色古香的故宫,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圣索非亚大教堂、具有土耳其风情的民族舞蹈还有骆驼摔跤节。
他没有想到,这个姑娘竟然对自己国家的历史也有着惊人的透析力和体悟力,她谈到土耳其与希腊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内战时,他分明感觉出了缠绕她心头的那一丝叹惋和哀伤。他正是被这一点一点所打动的,他毫无顾忌地敞开了自己封闭的心灵。他说历史问题总会给眼前的人或事物留下疮疤。
他给贝蒂提起了中国经历的一段时期,他带着忧伤讲述着,红卫兵的腰带,抄家,坐火车不用购票,人挤人,男的拉开车窗玻璃就向外撒尿,女的蹲在人群中就褪下裤子。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原来聊天也可以使一个人的心境如此澄明。
同时,他想,有时人与人的沟通是不分国家种族和肤色的。
聊过数日之后,他们彼此都喜欢上了对方,而且分别做了礼节性的邀请。
那种感觉是悄然而至的。有一天,他一个人独坐,忽地一下,就肯定了自己几天来的想法,他是有点爱上那个姑娘了。
他敲击着键盘,微笑着问:如果我真得去了,你高兴吗?
贝蒂同样微笑回答:为什么不呢?来吧,我欢迎你。
他甚至兴奋地在网上旅游公司查清了飞往伊斯坦布尔的机票价格,并设计了最短最实惠的旅游路线,徜徉土耳其故宫,聆听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观看异域风情舞蹈,乘船穿越波斯普鲁斯海峡。
他设想一个翘臀细腰肤色黝红健美的姑娘满脸微笑地迎上来,他看见他们两个的影子出现在一摆溜的金银丝手工艺铺子旁边,在罗马皇帝三世纪修建的黑色玄武岩城墙旁边蹦蹦跳跳而过,那个姑娘,那个浑身上下写满历史写满文化讲着一口流利英语的姑娘,轻轻巧巧地后退着,掰着手指历数这方土地被波斯、拜占庭、阿拉伯以及蒙古占领的历史,说罢了,她非常俏皮地指着他说,你,是最后一个统治者。说着,小鸟一般,轻盈地飞离了,隐藏到古城墙的后面去了。
可是,正当他从各个角度反复考虑这一计划可能性的时候,贝蒂如同当初神秘而来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此前,没有任何离开的征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竟没想到问清她的地址,她的电话。连日里,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一样,反反复复出入于贝蒂有可能出现的聊天室。可他一无所获。
一天晚上,他正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联播,突然,他就愣在那里了,那组画面上,到处是倒塌的建筑物,医护车、警车鸣响着忙乱着,穿着白色大褂和深色制服的人用担架从废墟中抬出一个又一个的人。
播音员的声音明白无误地告诉他,那个连日来发生地震的国家正是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