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裕亭
女人轻叹一声,说:“哎!可怜那小羊还没吃过开春的嫩青草!”
六叔从集上卖羊回来,天都快黑了。小村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六叔走在街上,不时听到“呱嗒呱嗒”的风箱响,就知道,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再看看沿街的人家,老老少少都围在桌边了。六叔没想到天黑得这么快!
本来,卖过羊,接过钱,就没有六叔的事了。可他递交羊绳时,那只没有上绳的小羊羔,怎么也不肯跟那戴鸭舌帽的买羊人走。
六叔把兜里喂剩下的几粒豆子放在掌心,交给“鸭舌帽”,教他把豆子放在掌心,蹲在老羊身边,慢慢地张开手,那羊羔就过来了。可“鸭舌帽”按六叔说的做了,那羊羔就是不去吃他手中的豆子。
“鸭舌帽”身后藏着绳子,他想把那羊羔捆扎起来,放在车上推着,省得集上人多跑丢了。
六叔不忍心他这样做,六叔说:“不用捆,你牵着老羊前面走,它自然就跟着跑了。”
“鸭舌帽”试着拽老羊前头走,可那羊羔却围着六叔“咩咩”叫着打转转。
六叔说:“这小东西成精了!”
“鸭舌帽”说:“你把它抱住递给我。”
六叔知道他要捆扎它。
六叔说:“这样吧,我给你牵着送送。”六叔说,反正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帮送出集外。
“鸭舌帽”似乎有些不大放心,含含糊糊地说:“……那也行。”
递交羊绳时,“鸭舌帽”问六叔:“哪庄的?”
六叔说:“下家套的。”
“下家套的?姓什么?”
六叔有些恼!六叔说:“跑不了。要不,我把钱再给你!”
“鸭舌帽”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六叔说:“要不是急着用钱,我还不卖哩!”
“鸭舌帽”一脸坏笑地看着那羊,说:“那是,那是。”后来,六叔帮送到集外后,又送了好远,直到人家说:“前面就到了!”他这才把羊绳交给“鸭舌帽”。也就在这同时,六叔帮人揽住小羊,“鸭舌帽”上来就把它捆扎上了。六叔从“鸭舌帽”捆扎小羊的狠劲上看,那人是个“小刀手”。当下,六叔就想到,那两只羊,只怕是连明天都活不过去了!往回走的路上,六叔的心里酸酸的。直到晚上走进家门,他满脑子里还是“鸭舌帽”咬着牙根,捆扎小羊的凶杀样儿!进门,女人问他:“卖了?”
六叔没有吱声。
“卖了多少钱?”
六叔不声不响地从怀里把钱掏出来,放在桌上。女人接过钱,凑在灯前的亮光里,蘸着口水,先点出四块七,说是还街口二华家小店的酱油、味精钱;又点出八块,后天好去下家沟顺他三姨家喝喜酒;还剩下三十二块三,女人一连点了六遍,说:“这个钱不能乱动了,全留给小顺子住校用。”
小顺子读初三了,吃住在山左口联中,每个星期都要花十几块钱。女人把留给小顺子读书的钱,用一块旧布条包好,放进床头的小包袱里,就来打听那羊的下落。女人问:“那羊,卖给什么人了?”
六叔不吱声。
女人又问一遍:“卖给谁了?”
六叔一时心焦,猛不丁地冒出一句:“谁出钱多,我卖给谁了!”随后,六叔把脸别在一旁,不搭理女人了。女人猜到,他一准是把羊卖给“小刀手”了。早晨出门时,女人还交代过,让他千万别卖给“小刀手”。可他还是卖给“小刀手”了。
女人轻叹一声,说:“哎!可怜那小羊还没吃过开春的嫩青草!”
女人说着,随即抬起衣袖,摸起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