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延玲
想想我李小民,窝囊了大半生,能作一回院长的亲戚,受到这么高的礼遇,也不枉来中医院一回。
我叫李小民,是个地道的山民,乘几个小时的中巴车来县医院门诊部看腿酸病。
第一天,我来到中医内科,一位女医生热情地接待了我,耐心地问了病情后,给我开了一叠化验单。我攥着口袋中的两百块,问医生能不能不化验,她笑吟吟地说,最好检查一下病源。我咬牙交过钱,去化验室验血。化验员责任心强,问了一句,你早上吃饭了吗?我回答,吃了。她沉下脸厉声说,吃过饭来验什么血?我一听,傻了眼,那怎么办?化验员没事似的说,再去交钱,明天八点空腹来验!哦,真是的,我怎么就不知道问一声医生,吃饭了能不能验血呢?难怪城里人说咱农民无知。我跑去把情况向医生说明了。她不但不批评我,还笑吟吟地为我重开了化验单,轻声细语地说,那你明天再来吧。这医生对咱农民态度真好哩,一点也不凶。
第二天上午,我按时等在化验室门口,左等右等,不见化验员的影子。肚里唱着空城计,我强忍着,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念头支撑着:化验员就要来了,再坚持一会儿。九点钟,化验员终于姗姗而来。我像遇到救星一样,赶紧走过去。那化验员动作真麻利,一进门就拿针头给我抽血,没有换衣服,没有先洗手。末了,她对我说,下午两点钟来拿化验结果,我赶忙点头弯腰笑着出了门,去亲戚家借下午的医药费。
下午两点半,我一直等到三点门还没开。我像热锅上蚂蚁一样转来转去,腿更加酸痛无力。我来到中药房窗口,陪着小心问发药员,请问化验员今天会不会来上班?他一边打电脑一边随口说,会。千不该万不该,我又紧跟一句,那不知道她一般什么时候来上班?他被我惹火了,眉一竖,她上班时来上班!我不敢再问,真是的,麻烦他干什么呢?化验员什么时候来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净没事找事!我自怨自艾,垂头丧气地继续等。
到四点钟,门还没开,我实在忍不住了,上楼去找院长,再晚了,我又要借钱在城里住一夜。院长真替咱农民着想呢,马上站起身来打电话给化验员,喂,你在家吗?能不能来上班?有个病人等急了……口气温和得就像谈对象时我对媳妇说话一样,又像小时候欺负伙伴时奶奶袒护我一样。我心里不禁泛起一片温柔甜蜜的感觉,一时忘了腿酸和借钱的烦恼。
一会儿,化验员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她醉眼惺忪地向院长道歉:真是对不起,中午喝多了……院长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表示愿意亲自为我看病。他可真平易近人。他看过化验单,懒洋洋地边量血压边问我,你是不是血压有些偏高?我说不知道。他笑笑,不知道没关系,我慢慢给你量,噢,好像有些高,给你开两瓶降压片和几副中药好不好?我连声点头,好好好!
我拿着处方去中药房取药,发药员正忙着理药,漫不经心地说,不要急,我等会儿就来。我看看快黑的天色,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冲他一句,不急,都等两天了还不急!说完后,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不认识我似的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停下手中的活,接过单子,瞄了一眼处方上院长的名字,脸一惊,哦,真对不起,您是院长的亲戚吧?我说不是,他不信,一边飞快地配药,一边赔着笑脸说,大哥真会开玩笑,不是院长的亲戚谁敢对我大呼小叫的,刚才得罪了您,请您别介意,请您在院长面前替我认个错。我一时受宠若惊,以为自己真是院长的亲戚,不觉有些飘飘然。
半个月后,我的病情有增无减,再次来到中医院门诊部,所有的人都笑容可掬地和我打招呼,院长的亲戚来了!我不禁飘飘欲仙,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一时又想不起来看什么病,只觉得中医院的人个个和蔼可亲。想想我李小民,窝囊了大半生,能作一回院长的亲戚,受到这么高的礼遇,也不枉来中医院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