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国平
那边的场景都在女人的余光里,女人心头一阵酸楚。
列车意外出轨,在一个无人看管的路口,撞上了一辆熄火的拖拉机。那个莽撞的农民急中出错,把拖拉机的后轮卡在了道轨里,看到列车飞驶而来,于是弃车逃跑,拖拉机应声而飞。
事故发生时男人和女人正扭头望窗外的南国风光,虽然他们并未交谈,却有一股暖暖的东西在彼此心头流动。男人女人虽然同在机关,但平时却很少深谈,电梯里碰面也不过微笑点头,或者聊一点不着边际无关痛痒的话题,是单位一个紧急事件才让他们踏上南去的列车。
狭小的空间让他们拉近了距离,男人女人发现他们居然都很健谈,而且观点又那样的接近,一件事情需要表态时他们往往异口同声,答案又殊途同归不谋而合。他们就那么聊啊聊的聊了整整一天,柔柔的眼神触摸着对方微笑的脸,然而当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们却突然不说话了,就这么默默地望着窗外,望着火红的晚霞和碧绿的田野。
夜是暧昧的,晚霞映红脸颊的时候,他们隐约中暗流着一种不可言表的期待。
正当他们沉浸在无声胜有声的奇妙感觉的时候,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男人苏醒以后,看到女人已蜷缩在角落里昏迷了。窗外一片嘈杂,有人在喊,起火了!
男人奋力敲碎车窗,将女人塞出窗外,等男人爬出窗户的时候,火苗已将他们的软卧车厢吞没。男人蹲在地上,望着从车窗冒出来的火苗,后怕,好险啊!
洁白的120车已经来了,可是伤号太多,120往返了几次也没轮到他们上车。女人仍在昏迷,男人抱着女人喊,你怎么了?你醒醒呀。女人脸色蜡黄,丝毫没有反应。不能再等了,男人发疯似的抱着女人狂跑,拦截一辆出租,跟在120身后去了医院。当医生从男人手中接过女人时,男人却瘫倒了。
头顶上吊瓶里的液体聚成一滴,坠落,再聚成一滴,坠落。男人听不到液体坠落的声音,却恍惚看到女人那张焦急的脸。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吗?男人疑惑间突然呼喊女人的名字。女人紧紧抓住男人的手,急切喊男人,是我,我在。
男人揉揉眼睛,仔细盯女人的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女人略带焦急的脸依旧那么漂亮。
我还活着吗?你掐掐我的手,看我还知不知道疼。男人说。
活着,我们都活着。女人没有掐男人的手,而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滚烫,湿润,光滑,男人闻到了女人的唇香。
男人释然地叹息,问女人,你怎么样?伤到哪里?
女人羞赧地笑了,女人说,其实我什么地方也没伤,医生说我是吓晕的。女人眼睛里涌出泪花说,只是为了救我让你受伤了。
男人问,我伤得厉害吗?
这时医生进来了,医生微笑着检查了男人的瞳孔,平静地说,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医生掀开被子检查男人划破的腿,男人惊讶地发现自己光着身子。男人难为情地对女人说,你先出去,回避一下。女人面色羞红地剜男人一眼说,瞎说。
医生说,没问题,输几天液消消炎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感慨,真幸运,死了那么多人,你们居然没事。医生对女人说,病号太多,我忙不过来,你今晚就当特护吧。
女人羞羞地对医生点头。
护士送来饭菜就出去了。医院紧张的气氛也随着黑夜的蔓延渐渐平息下来。
男人要起床吃饭,被女人一把按住。女人说,你别动,我来喂你。男人哪好意思,说,医生都说我没事,我自己来。女人很严肃的样子说,好孩子,乖,听话。男人被女人一下逗乐了。
女人一勺一勺喂男人,怕烫,女人放在嘴边吹几下,才一点点送到男人嘴边。女人的眼神里写满了柔情。男人感激着抓住女人的手说,谢谢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艳福不浅啊。
女人脸颊飞彩,瞪男人说,别捣乱,先吃饭。女人说,该说感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搭救,恐怕今夜我们就不能这样交谈了。
喂完男人,又帮男人擦了脸,女人拢了拢秀发说,能好好活着真好,世界上还有太多美好的东西等着我们去享受呢。男人想说什么,嗓子却很堵,只痴痴地望女人。
女人突然熄了灯,站在窗边望夜色,多么美好的夜晚啊。女人慢慢拉了窗帘,缓缓朝男人的床边走去。
男人和女人把情况通报了单位和家人,并吩咐他们不用过来,过几天他们就出院。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男人女人不得不返程。迎接他们的是单位领导和望眼欲穿的家人。
男人的妻子从人群里冲过来,抱着男人的脸问,伤到哪了?男人嘿嘿地笑,没伤到什么。男人的妻子眼含热泪旁若无人地在男人的脸上亲吻。
那边的场景都在女人的余光里,女人心头一阵酸楚。女人的老公说,我们好好庆贺一下吧。女人语气平平地说,算了,还是回家吧。老公说,怎么也得感激人家呀,如果不是他今天我们就无法见面了。女人仍说,还是回家吧。
女人的老公跟她急,你怎么不近人情呀?女人淡淡地说,我现在只想平静一下,这几天脑子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