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芳华听说此事已经是五日后,铃兰吧啦着嘴:“……那匕首上沾着剧毒,慕容质子现在都还没醒来,说是命悬一线呢。”
手上的针一抖,绣花针扎到手指头上,血滴一下就冒出来,铃铛忙不迭凑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随便用手绢一擦,她捻针走线将最后几针完成,粉白的云锻锦帕一角,两个只有小指指尖大小的绣字就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
“哇,小姐好厉害。”铃兰欢喜地捧着,反复来看。“铃铛你看,这两个字前后都是一样的,跟咱们绣的手帕完全不一样。”
铃铛也惊奇不已:“这种针法奇特,奴婢还未曾见人会呢。”
“此绣法谓之双面绣,从南朝传过来的,会此技艺的人并不多。”蕲芳华轻抚着锦帕上“桃夭”二字,乌眸里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缅怀。“我是看书上提过,闲来无事就试试能不能绣出来。”
她话说完,两婢眼里俱都冒着崇拜的光,商量着也要学双面绣绣一方帕子。
“出去走走吧。”在这屋里呆了好些天,她都要发霉了。
铃兰为难:“天这么阴,恐怕是要下雨,外面风也大,小姐还不是出去,免得受凉了。”
“无妨,就在府中随意走走。”也知道俩丫头担心自己,蕲芳华补充道:“你去拿那件鲛纱缎做的大氅,穿得厚就不怕冷着了。”
劝解无用,铃兰只能认命地拉开衣柜拿出大氅披在她身上,铃铛也递了个汤婆子给蕲芳华,以免手凉。
姑老爷的丧事过了三七后府中就撤了白幡,周氏命人将庭院打扫得很干净,枯败的花草统统拔了换成怒盛的菊花,院子里各种菊花争奇斗艳,别有一番景趣。
“对了,祖父今日还没下朝吗?”这都快过哺食时了,要是之前,蕲嵩早回府陪她一起用饭了。
铃铛也奇怪着:“奴婢日昳时出门去买沉水香,听门房说大门就没开过,老将军估计是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
蕲芳华敛眉沉思,徽音遇刺,虽有惊无险,可他身份尊贵必然会大加彻查一番。说不定,朝堂上还会扯出什么相关的事情来,祖父就算没被牵连,也得陪着走走过场。
“小姐若担心,就让奴婢去和管家打听打听?”铃兰自告奋勇道。
蕲芳华摇头:“晚些再说吧。”
见她不言了,两婢也不主动多嘴,陪着她在府中转悠了会儿,看天更沉了,铃铛道:“小姐,起风了,可要回屋歇着?”
蕲芳华正要答话,却听一声怒骂,将她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该死的野小子,居然敢咬你马大爷!”
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一个青衣小厮吊儿郎当的,抬脚对着个八九岁模样的少年狠狠踹去,少年双手抱着个竹篮,任凭小厮踢打咒骂,身子弓成一团牢牢将竹篮护住,好似里面装着什么宝贝。
这动静不小,路过的下人纷纷驻足,却没人出手阻止,反倒站在一旁看笑话。
铃兰惊得一颤,看少年瑟缩的样子,拉着蕲芳华的衣袖道:“小姐,他好可怜啊。”
亲眼目睹小厮施暴,铃铛厌恶这皱着眉,几次看向蕲芳华,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那少年衣裳破烂,裤子上还缝着补丁,头发倒是一丝不苟梳得整齐。蕲芳华对他没印象,但她猜这应当不是将军府的下人才是。
铃铛踌躇:“他,她是二夫人的儿子。”
“二夫人,那不就是……”野种两字差点飙出口,好在铃兰及时咬住了舌头,没在蕲芳华面前说出这粗鄙的两字。
蕲芳华却是明了:“那他就是蕲盛了。”蕲诏之妻张氏所诞下的孩子。
记忆中被将军府人视为耻辱的奶娃儿,竟然都这么大了。
“姑老爷过世,二夫人特地求了老将军回府吊唁,哪知道会意外地染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铃铛为她解释道,“那个,他年纪小,在府里没人庇佑,时常受到将军府下人的打骂。”
有次她去厨房给小姐拿饭,正好遇见庖房的管事妈妈拧着蕲盛的耳朵,说他偷东西要打死他,要不是自己说了几句,恐怕又得给他打一身伤。
“二婶病了这么久还没好?”两手指尖搅在一起,似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蕲芳华蓦然轻笑。
铃铛正色:“府里早没了二房的地儿,周姨娘对二夫人也极不满,听说连大夫都没给请。”所以啊,想要病早点好可不容易。
“诶,还以为要费些神,不想,老天爷竟给我递了把刀。”乌眸弯弯,上扬的嘴角勾起弯月的弧度。“还真是想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铃兰铃铛面面厮觑:“……”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们都听不明白呢?
蕲芳华已然收敛外泄的情绪:“铃铛,记下这些人。铃兰,去把展护卫叫来,就说我有事要他办。”
得了吩咐,铃兰马上就跑了。铃铛狐疑道:“小姐要奴婢记下那些人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敲山震虎了。”刚好让她逮着机会,也是时候让某些人认清楚他们的境地了。
铃铛显然还不太明白,但小姐不愿意多说,她也不敢询问,遂静默地侍奉在旁。
那边,踢打蕲盛的小厮似乎打累了,双手叉腰喘着粗气,嘴里还不忘记骂骂咧咧的:“你个小杂碎,还以为自己是将军府的少爷吗?我呸,你那下贱的娘,生出你个下贱的胚子,贱骨头。”
“我不准你骂我娘!”沉默挨打的小少年蓦然爆发,野兽似的扑上去,怀中护着的篮子抛落,散了一地的木炭。
小厮没有防备被他扑个正着,脑瓜子撞在坚硬的地面上,顿时眼冒金星。小厮不及还手,小少年已经四肢全用,疯狂地扭打撕咬着他。
“啊,救命啊,狗崽子咬人啦!”小厮发出痛苦的惨叫声,那声音尖得渗人。在一旁看戏的其他下人见状,纷纷上前将两人拉开。
小少年红着眼,仿佛被逼到了绝境的狼崽子,亮出他锋利的犬牙,若有人胆敢进犯他的领地,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人撕碎。
捂着伤处的小厮本想再揍少年一顿,可看到他凶恶的眼神后,扬起的拳头怎么也砸不下去,只得很恨道:“马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然后,甩身快步走了。
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下人也就此散去。小少年这才卸下满身的防备,弯腰将散落地上的木炭拾起来放在篮子里,拎着一瘸一拐地离开。
“不知大小姐传唤属下有何事?”戏方落幕,铃兰就和展护卫一起来了,随同的还有两个壮硕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