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嫣然的笑意一滞,眸子里有股矛盾,却听蕲芳华开口道:“她在唱《越人歌》”
耳际,似有清越的少女歌声,欢快地唱着: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那年的初晨,微风醉在了满湖的莲花香里,翻飞的衣袂如同盛开的荷花,一截清音如许,引来宿世之缘……
“你说什么呢!”清灵县主怒言,连同孔乐和周嫣然也脸色青冷。
谁人不知,那《越人歌》乃是萧宋前朝东越民间歌谣,乃抒发情爱之曲。大魏民风开放,却也没到了张口就能说情谈爱的地步。
蕲芳华那样说,不就暗指周嫣然思春么?
若是小姐妹间大度的只当调侃,说道两声也就罢了,可蕲芳华和半点干系也没有,如此可不是在打周嫣然的脸么!
看她们怒气汹汹,铃兰两婢顿时挺身挡着蕲芳华,一副保护的姿态。
见此,清灵县主更加恼怒,她在凉都说不上人人敬畏,却也没下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铃兰两人的行为可当真是触怒她了。
“宝菊——”她一声呼喝,这边蕲芳华蓦然噗嗤一笑:“唱《越人歌》的是画中人,县主何须动怒。”
清灵县主嗤道:“画里的人就是嫣然,你如此说,不就是拐着弯地说嫣然不知廉耻么?”
果然,周嫣然脸色唰地白了。
“我是不是在骂人,周小姐心中清楚。”蕲芳华乌眸沁着笑,悠然地看向周嫣然。
孔乐摇着她胳膊,道:“嫣然,这人好不要脸,明知道是你还故意这么说。”
“我……”周嫣然咬咬唇,眸光上移,不期然与蕲芳华四目相对,心里好似被看穿了什么,嗫嗫着嘴,道:“不,不是我。”
那身衣裳她根本没有,尽管侧脸和她相似,但她知道那人不是她,只是心底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只是没想到,哪怕再不情愿,她还是开口承认了。
清灵县主与孔乐面面厮觑,有些猜不透周嫣然微变的情绪。
蕲芳华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很无趣,果然是老了,和十三四的小姑娘们待不到一起。
缺了兴致,她就不想在继续呆下去了,正想说告辞,薛翎儿带着贴身丫鬟匆匆走进来,一进门就急着上前去拉蕲芳华:“大姐,你吓死我了,之前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你不知道?”不着痕迹地避开薛翎儿,蕲芳华转头朝周嫣然道:“家中尚有事,多谢周小姐款待,就此告辞。”
“哎,大姐,我这才来,你怎么就要走了?”薛翎儿不依地拦住她,脸上带着几许讨好之意。“好歹,也等着翎儿一起吧。”
周嫣然压下不宁的心绪,眸光在蕲芳华姐妹俩身上兜转,仿佛看出了些什么,当下也说:“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不然,旁人还以为西陵伯府待客不周呢。”
传唤下人送来热的茶点,周嫣然已然做出主人派头,招呼众人坐下。
见蕲芳华脸上还带着面纱,清灵县主不悦道:“蕲小姐是见不得人么?”
孔乐幸灾乐祸地撇着嘴,薛翎儿满脸欲言又止的,好在周嫣然及时说道:“听闻,南朝有这么个风俗,女子在嫁人前皆蒙面示人,倘若遇上有缘人,便除纱相待,以示终身所托。不知蕲小姐佩纱之意是否也如此?”
“南朝还有这么奇怪的习俗?”清灵县主好奇地问。
周嫣然颔首,脸上笑容淡淡:“不过,蕲小姐气质非凡,样貌也定然不俗,有张面纱也能挡掉些不必要的麻烦。”
蕲芳华老神在在地端坐,并未回周嫣然,但乌眸有笑,似乎是认了她的说法。
“我家大姐是真国色,就算顾大人家的五小姐……”薛翎儿故意顿了下,手绢掩着唇儿,道:“不是翎儿夸大,顾五小姐的确绝色,但大姐却更胜一筹。”
她口中的顾五小姐,乃中书舍人顾迁之女,自幼长在深闺而无人闻。两年前,意外得了肃亲王老太妃的眼,在皇帝寿宴上献舞,端是容若白莲腰似杨柳,舞姿婀娜曼妙,惊艳了在场众人。
由她这么一说,周嫣然三人才想起来,顾五小姐惯来白衣着身轻纱遮面,在寿宴上大展风采后依旧深居简出,是个低调而不可近观的人物。
现在想来,蕲芳华和顾五小姐还真有不少相似之处,同样貌美而鲜少被人知晓,气质上虽有不同,却也都是“凡人勿近”的性子,只是不知蕲芳华日后会不会如她那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存了攀谈的心思,孔乐一改先前对蕲芳华不理不睬的态度,问道:“不知蕲小姐会什么才艺?”
大魏和北燕都是马背上建立的政权,女子习武乃是常态,对南国女子们擅长的针黹女工琴棋书画那些的却不擅长,也正因此,大魏男子似乎更喜欢温柔而有才情的女子。
顾五小姐固然舞技惊人,但她被誉为凉都第一美人,除了那清纯污垢的容貌外,还有她对六艺的精通,性情高雅,仿若浊世中的白莲花,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自顾五小姐扬名,凉都众贵女都被压了一头,如今有了“后起之秀”,她们难免要隔岸观火,看热闹了。
蕲芳华并不清楚其中曲折,但她已没了周旋的心思,只道:“伎子之技,通如何?不通又如何?”
这话一出口,就很得罪人了,起码清灵县主最先没了好脸色。
“照蕲小姐的话,凉都习琴棋书画的人都是下贱的伎子咯?”
乌眸一扫,蕲芳华摇头:“同一事,百种人,百种态度,我不针对谁,不过是回孔小姐的话而已。”
“蕲小姐还真是善辩呢!”清灵县主冷漠地哼一声,一下站起身来,对周嫣然道:“嫣然,我真想不通你怎么给这种人下帖了,今天品画我看大概只能到此了。”
言下之意,你不把碍眼的人给我弄走,我就只好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