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事变之后,由于****政府的不抵抗政策,日本人越发嚣张。
双江县城里也进驻了日本军队,是隶属于日本关东军第八师团二十七联队的一个中队,人数200多人,中队长名叫井上雄。
这天,难得是个晴天,因为前几天下雨地上的泥土都还微微有些湿润,太阳的光芒并不强烈,柔柔的照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姚一珏正在院子里打理那些药草,突然听见叩门的声音,开门一看,是三个男子,衣着颇为光鲜亮丽,绝对不是贫穷人家。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留两撇小胡子,戴个礼帽“请问这是杨金全先生家吗?”
“是的。”姚一珏点点头,朝里大喊了一声“师傅,有人找你。”
杨金全应声出来,小胡子见了他哈哈一笑,颇有点自来熟的感觉“杨先生,久闻大名啊!这次找你可是有件好事情。”说完他看了姚一珏一眼,问道“这是——”
“这是我的一个徒弟。”
“不错,小姑娘长得一脸聪慧的样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小胡子笑道。
哪里高,姚一珏看这人的表情就知道此人绝对善于拍马屁,看了一眼就高徒。
“小珏,去地里把大蓟收回来。”杨金全吩咐道。
“哦!”姚一珏心里很是不愿意,她想留下来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是师命又不能不从,万一惹火了杨金全那可不是好玩的。
姚一珏收了大蓟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走了,微微有点失望,不过她也不是好奇心那么重的人。只是她发现接下来的一整天杨金全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是诧异。
晚上,饭后姚一珏准备去休息,却被杨金全叫住,然后从睡屋里拿出个包裹,在她面前打开层层叠叠的布,最后露出来的是一本已经发黄看起来很古老的线装书。
书上写着四个小楷字——有云医经。
“师傅,这是什么?”姚一珏惊奇的抬头看杨金全。
杨金全把书递给姚一珏,表情冷漠的说道“从明天开始,你要在三天之内把上面所有的内容全部记下来,不能理解也可以,但是一定要记得。”
看着杨金全的表情严肃,姚一珏心里的重重疑问始终是没有问出口,直觉告诉她一定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杨金全没有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的落寞和伤痛却是那么明显,他缓缓走向自己的卧室,瘦小的背影微微佝偻。
晚上她没有早睡,在煤油灯下细细阅读起来。
对于这本书姚一珏也很是好奇,仔细看来这本书的纸张已经发黄,上面的一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字迹被重新描过,应该是杨金全的杰作。这原书作者的书法极好,绝对算得上大家了,姚一珏本身也曾经是练过一段时间书法,但是看不出来这是哪家的风格。
这不看内容还好,粗粗看了一下却是让她大惊失色,因为这本医经上记载的东西简直闻所未闻,完全就不符合医学逻辑,真不知道这有云医经的作者是信口胡诌的还是胡说八道。就算是对于几十年以后来说,这也是让人匪夷所思。
医经分为两卷,上卷是针卷,下卷是丹方卷。针卷云,若人体内有异种,银针刺穴,头顶百汇穴,胸前檀中穴,腹部气海穴,脚底涌泉穴。入穴三分,集异种于一处,针刺排除,可救人性命也。
下注:此法极其危险,非九死一生时不可用,切记!
姚一珏看得冷汗直冒,这个有可能吗?上面所说全是人体重要的大穴,银针刺下,力道稍有偏差就会有性命之忧。这种治病的方法简直闻所未闻,太离谱了。
虽然说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师命难违,接下来的三天杨金全什么都不要姚一珏做,唯一的任务只是背下那本医经。
也可能是因为现在年纪小,记忆力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要是换着以前的她的话,打死也背不下来这些生涩的文字。
三天后的清晨,听到姚一珏将那有云医经一字不漏的背下来,杨金全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包火柴,在盒子上划燃,姚一珏疑惑的看着他奇怪的举动,接下来杨金全竟然将那本古书点着了。
“师傅,你——”姚一珏大惊,失声叫道。这可是古书,就算是书里的内容没有什么价值,可这本书的本身就是古董了,烧了多可惜啊!
看着这古书化为灰烬,杨金全叹了口气,然后对姚一珏笑笑,虽然说这个笑容在姚一珏的眼中看来是及其勉强的。
“小珏,你跟着我也有五年了,能教的东西差不多也教给你了。说实在的,我到老时候还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就算是入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你的天资非常人能及,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造化,但是你切记别走上歪路。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上天看着呢?”
“知道了,师傅,你放心吧!”姚一珏老实的点头,心里却微微有点汗颜,她哪来的什么好天资,只不过比起其他人多了二十多年的记忆而已,不过今天的杨金全似乎有点不对劲。
“等会儿你收拾下东西就走吧!”
这话一出姚一珏惊讶的抬起头“师傅——”
杨金全笑呵呵的摸摸姚一珏的头“傻孩子,你一直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出息呢?我在上海有个老朋友,是生死之交,关系非同一般,你带着我的信去找他,他会好好照顾你,我会让他安排你去医学院深造。”
上海,在三十年代,这绝对是个让人神往的城市。灯红酒绿生活,穿着旗袍烟视媚行的女子,挽着精致的发髻,画着完美的妆容,旗袍开了高高的叉,在行走中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回眸一笑,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姚一珏眼中微不可查的有一丝向往,可是,如果她走了就剩下杨金全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
“师傅,我现在还小,还能陪伴你一些日子。”
“我知道你懂事,可是你在待在我身边就是浪费你的时间,去上海了得闲也可以回来看看我。”
于是姚一珏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还有杨金全给的三十块钱。
车票已经买好了,是第二天从哈尔滨到上海的火车,镇上有人到市里办事,杨金全托了那人将姚一珏送上火车。又嘱咐下了火车不要乱走,直接找辆人力三轮车送到法租界南盛路48号,找一个叫孟天海的人,然后把那封信交给他就行。
离去哈尔滨的车站还有一段时间,姚一珏决定回去看看姐姐春桃,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是要去和她道个别才行。
到了姚家沟,得知春桃正在地里劳作,姚一珏赶忙跑上山。
现在是初春时节,地里的麦苗刚刚抽穗。空气里还有丝丝的凉意,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脸上冒着热气,被冷风一吹,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眼看就要到自家的地头,突然姚一珏眼尖的看到旁边的麦地里伸出一只脚,先是给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人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正在地里拔草的姚春桃。
春桃拿着锄头,因为干活热了,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弯腰劳作的时候,短短的衣襟遮不住腰间的风光,一大块白皙的皮肤露出来。
姚一珏顿时来了火,轻手轻脚靠近那个偷窥的人,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绝对没有脚下留情。现在的她不是以前那个疏于锻炼,手上没几分力的典型八十年代青年。
“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从那人的嘴里发出来,人马上就从地上蹦跶起来。
原来是个和姚春桃年龄相仿的少年,因为刚刚趴在潮湿的泥土上,整个前襟都是黄泥,头上还沾着几根草,一脸痛苦的神色,不停的揉着屁股,看起来很是狼狈。
“你哪家的小孩?干什么踢我?”少年怒极的问道。
姚一珏给气乐了,感情你在这偷窥还有理了。
“春花。”这边这么大动静姚春桃马上就过来了,看见自己妹妹满脸的笑意,不过她疑惑的看看少年“林娃子,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姐,这人是谁呀?”
“这是忠叔家的儿子林娃子,你忘了,以前你没去杨先生那里的时候,还是经常在一起玩的。”姚春桃解释道。
姚一珏咧咧嘴,以前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记得呢?
“原来你是春花妹子啊!几年没见你,长这么高了,林哥都没把你认出来。”姚林心虚的哈哈笑道。
姚一珏瞪了他一眼“你少给我套近乎,姐,这人刚刚趴在麦地里偷看你呢?”
姚春桃听了脸上瞬间布满红霞,格外的美艳不可方物,此刻她是又气又怒“林娃子,你怎么这样,我回去告你爹去。”
“别呀!春桃妹子,我知道错了,要是被我爹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啊!”姚林苦苦哀求道。
“活该。”姚一珏冷笑。
最终姚春桃心软,不再计较这件事情,姚林才灰溜溜的走了。
剩下姚家姐妹两人,姚春桃笑意盈盈的把姚一珏拉到跟前仔细打量“春花,不是上个月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又来看我了?”
在青阳村的时候,姚一珏基本上几个月才回姚家沟一次,只是没想到杨金全会突然让她去上海。
“姐,我要走了。”姚一珏微微笑道。
“去哪里?”姚春桃惊道。
“上海,师傅让我去的,他有个朋友在那边,可能让我去念书吧!”
“上海——”姚春桃的目光飘向远方,去念书吗?听岳君哥哥说过,上海是个很大很大的城市,到底有多大呢?肯定要比镇上大不少吧!她不知道,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了。她也没有念过一天书,能认识的字都是春花教的呢?
春花是要去那个大城市吗?从什么时候起,她和自己就不一样了呢?是从去了青阳村,还是从那次醒来之后?不记得了,反正她现在像一只雏鹰,正展翅飞向更广阔的天空,而自己呢?一生偏安一隅,嫁人,生孩子,等死吧!
惆怅只是微微一瞬间,姚春桃苦涩的笑了,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已经习惯了逆来受顺。一个女人,她也有她自己要过的生活,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不同的,这种本能已经深入骨髓。